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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心用户 1956
7小时前
9-13 11:46:16
我吹芦笛的罪名
>他们说我的芦笛犯了罪,
>在这四壁之内,
>连呼吸都被标好了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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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连空气都是馊的,带着一股铁锈和劣质消毒水搅和在一起的霉味。唯一的“窗户”高得离谱,窄得像一道刀痕,吝啬地切下来一绺惨白的光,刚好够我把自己的影子钉在对面墙上,模糊,虚弱,一动不动。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形状,变成一种沉甸甸、黏糊糊的物质,淤积在肺叶里,每一次呼吸都得费劲把它推开。
我蜷在铺板上,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反复描画着一个曲折的图案。不是字,也不是画,只是一种动弹,怕一旦彻底静止下来,连这点动弹的权利也会被剥夺。他们说,思想是危险的,回忆是禁止的,连梦里都不能有越界的颜色。我的“罪状”清晰明白——我拥有一支芦笛,并且,在某个黄昏,对着即将沉下去的夕阳,吹了几个音符。
就几个音符。它们太轻了,还没来得及飘过矮墙,就被风揉碎了。可它们又太重了,重到足以压垮我全部的世界。他们说,那声音里藏着蛊惑,藏着不合时宜的悲戚,藏着对既定秩序的无声挑衅。于是,我被带到这里。芦笛?自然早已不知被碾碎在哪只靴子底下。
在这里,连沉默都必须保持统一的式样。任何一点偏离标准的姿态,一道望向“窗口”时间过长的目光,一次比规定多出一秒的凝滞,都可能被记录,被解读,被审判。我像一块被用力擦过的黑板,所有曾经的书写都被清除,只留下一片狼狈的灰白,和刺耳的摩擦声回荡在脑壳里。
夜深时,耳朵会出现幻听。先是极致的静,静得能听见血管里血液无力流动的汩汩声。然后,那被碾碎的芦笛的声音,反而一点点聚拢起来,极细微,却又极清晰,不成调地、固执地响着。它不在空气里,它就在我骨头缝里响。我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掌心,试图用一点尖锐的痛楚来压过这声音,这让我“犯罪”也让我毁灭的声音。可它挥之不去。
绝望像苔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每一个思维的缝隙。或许他们是对的。我大概是真的有罪。我的罪不在那支具体的芦笛,而在于我竟然还愚蠢地保留着对芦笛的记忆,保留着对那抹夕阳的渴望。这本身,就是对此地法则最彻底的背叛。
又是一天,那绺光再次慢腾腾地从墙上爬过。我盯着它,忽然感到一种极度的疲惫,不是想睡的疲惫,而是对自身存在形式的疲惫。我慢慢坐直身体,喉咙干涩得发痛。然后,我抬起头,面向那堵禁锢我的、沉默的墙。
我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我的声带紧绷着,却像哑巴一样,发不出任何一个有意义的音节。我只是维持着那个口型,那个吹奏芦笛的口型,气流无声地穿过齿间。
我在吹一支无声的芦笛。
给谁听?给那绺光?给墙?给我自己?或许,是给那支早已不存在的芦笛一个交代。
脸上是湿的。我没有抬手去擦。在这绝对寂静的反抗里,在这无人能禁绝的、内在的演奏里,我忽然触摸到一点可悲又可敬的东西:他们能碾碎一支芦笛,他们能囚禁这具身体,但他们永远,永远无法禁止我——在贫瘠的心田上,为自己吹响那支不曾真正消失的、自由的曲调。
那无声的旋律,在我胸腔里震耳欲聋。
PS:原句:
我是“犯了罪”的
在这里
芦笛也是禁物
__《艾青诗选》

质心用户 1956
7小时前
9-13 11:55:29
这个还没想好名字,大家可以帮我想一下
人们总是先发笑。
那笑声不尖锐,却黏稠,像隔夜的油污,附着在皮肤上,冷而腻。它们的靶心,是我停不下来的手——右手食指与拇指死死地绞在一起,反复地、无声地摩擦,快得几乎要看不清。在公园的长椅上,在安静的书店,在任何一个需要静止的场合,它便自顾自地开始那套精密而焦灼的仪式。
"你看那个女孩的手……" 路人的低语乘着风飘来,比直接指点更让人无处躲藏。我试图用左手按住右手,用意志力勒令那两根手指静止。但它们在我强行压制下,反而更焦灼地纠缠、掐拧,直到指节泛出疼痛的白痕。这具身体,有一套独立于我意志的运行规则。
这是我的姿态。从某个无从追溯的清晨或深夜开始,它便蛮横地驻扎下来。它不是表演,不是怪癖,是我与脑中持续不断的嘈杂噪音唯一能达成的妥协。是拧紧脑海里某个即将爆裂的螺丝,是堵住情绪堤坝上悄然渗漏的孔洞。这笨拙、局促、被围观的姿态,是我精神疆域内,一座摇摇欲坠却仍在运转的水坝。他们只看见滑稽。
我逐渐将自己缩成一抹沉默的剪影。宽大的衣袖是城墙,那双永无宁日的手是绝不可示人的、羞耻的旗。我习惯了在公共场合长久地按住自己的手腕,习惯了将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白痕以换取片刻的静止,习惯了在每一次必须伸出手的瞬间,预先吞咽下小剂量的恐慌。我的姿态,是我病历上冰冷的编码,宣告着我内部的失序。
直到那个雨天。在公交站棚下,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姑娘明显在发抖,她的呼吸越来越浅,手指冰凉地抠着书包带,眼看就要滑入一场无声的恐慌。周围等车的人或未曾察觉,或悄然移开目光。
我的手下意识地开始动作,比以往更甚地绞紧、摩擦,那套复杂的内部仪式被危机感推向极致。但这一次,我没有试图隐藏。我走近她,用那双仍在颤抖、 performing 着"姿态"的手,递过去一包纸巾。我的声音因紧绷而干涩:"试试……看着它。"
她茫然地抬起盈满泪水的眼睛,看向我那两只忙碌不休、仿佛在自行其是的手指。那动作如此怪异,却又如此专注,像一个颠簸的节拍器,古怪地锚定了这片混乱的时间。
她看着,呼吸的尖刺慢慢被磨平。那种绝对的、被理解的寂静,在她周围缓缓落下。
后来我才想,他们发笑,是因为只看见了姿态的壳。他们用常识衡量世界,所有不合规的,皆是笑话。
可有人看见了。看见这姿态之下,是一个灵魂在激流中奋力维持平衡的全部努力。那姿态不是残损的标记,而是生命自身发明的、倔强的支架。
人们曾嘲笑我的姿态。
因为那是我的姿态啊!它生于我内部的风暴,是我与无形之敌搏斗时留下的笨拙脚印,是我在内心一片兵荒马乱中,依然试图向外界伸出援手的、不完美的证明。它不优美,但它是我生命奋力维持自身的、最真实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