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 下辈子成为一只鸽子吧
金玟徵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
第一次碰到她是在小学的数学天才班，因为成绩相仿，我们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同桌。
她很瘦，从小就瘦，只是以前还有些许的脸颊肉。
纤弱的身影缩在座位，常常被人们忽视，看起来胆小而怯懦。
可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又无法让人忘却...
玟徵很自律，尽管每次考试都是稳稳的第一，仍然不满足，于是大家都叫她“内向的数学天才玟徵”。
直到班级元旦晚会时才第一次听到她唱歌。
那是Taylor Swift的"exile"，她的声音像清泉，干净，纤尘不然，却又那么有穿透力。
“玟徵小小的身体里有大大的力量！”我一边为她鼓掌一边欢呼。
她有些害羞地咬着下唇，站在讲台上对我笑着，自此，我们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小学的时光里，陪伴我的人寥寥无几...我们几乎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经常和玟徵一起做数学题，这样的天才少女，而我只能努力地练习，才能追赶上她的脚步。
“没关系的，我可以教你啊，小澜很棒的！”
如愿以偿地进了同一所初中的同一个班，我们的关系也更加紧密。
她是一个很亲近自然的人，周末，我们常常一起拿着相机在公园走来走去。
比起和同学们一起聚会，她更愿意在草坪上呆坐，看风是怎样吹，水是怎样流，叶一片一片落在我们身旁...“你真是浪漫主义啊！”我常常感叹。
也许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我们有许多共同爱好：喜欢数学，喜欢在大树下吹风，喜欢写日记，喜欢用拍立得记录下每个瞬间...
小玟徵讲话很慢，却又很清晰，于是显得酸涩而轻柔，让人想起那句：
“就连说话都像是在告别”
常常有许多灵感爆发的瞬间，于是，我弹着钢琴，她弹着电吉他，就这样在练习室度过一个下午，时常，我们的演奏恰如其分地交融，就像我们的灵魂，也许生来就是注定要成为一体的...
——————————
玟徵太优秀了，以至于招来了很多人的嫉恨...
初二时班里来了一个转学生，因为深受老师喜爱，所以和同学们玩得很好。她自信，外向，曾经以为像这样的人，会和我们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可是我错了。
玟徵唱歌有着惊人的天赋，自然而然地，被学校乐队选中，却殊不知那位转学生因落选而厌恶玟徵。
于是在同学间流传着各种谣言...
那是一段很黑暗的时光，玟徵的身边只有我了——虽然从来如此。
我看到她被拦下来辱骂，看到她因为那些恶毒的言论深夜抽泣，看到她的书柜被涂上不堪入目的话语，甚至在生日时被刷屏忌日快乐...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握着她的手，看到她故作轻松地笑，更加心碎...
可是我们玟徵就是这样坚强的啊，从来不会被打败。
压抑的一学期过去了。
冬天来了，我们有更多时间一起去公园闲步。
在树下，为了不那么寒冷，我们贴得很紧，羽绒服摩擦发出声音，雪一片片下，落在肩上，打湿了发丝。
“看！鸽子”她突然有些雀跃地伸手指了指。
白色的小鸟在空中晃啊晃，最后轻轻休憩在枝头。
“同学们都很怕鸽子...”她垂下头，“可是，鸽子只是鸟...”
“一摇一摆....”
在安静的雪地里，她的声音很飘渺，很轻柔，轻柔到只有我听见，飘渺到必须紧紧贴在一起才能听清。
“我也想飞...”
说完，她靠在我的肩头睡着了。
她很白，也许是常常住院的缘故。雪落在她的睫毛，我轻轻拂去，害怕吵醒她，更害怕她会破碎在我的手心...
就像她的英文名一样
winter...
是春天到来就会离开的冬天啊。
——————————
她的病从未这么严重过。
有时走着走着，就会突然咳嗽起来，骨架般的身躯剧烈地颤动，像是即将破茧成蝶的小虫，挣扎着长出羽翼。
——玟徵，你还好吗？
她总是笑着说没事
“我是金玟徵，边擦眼泪边前进，从不认输...”
记忆里，她就是像初次见面时说的那样
从不认输...
可是小冬啊，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你很痛苦。
“不要这么坚强，玟徵。我会更心疼..”
当时我们还很小，不懂如何表达爱，只会将所有的关心溢于言表，告诉她，即使这个世界都抛弃她，我仍然会在
——玟徵，我知道你是如此善良，美好
初春，她的身体更差了，迫不得已地，她申请了自学
因为食道逆流，玟徵的嗓子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于是她退出了校乐队，但这并没有阻止那位转学生的恶意
好漫长的一学期啊..
打下这段字时，回想起那段时间，心里仍然隐隐作痛
孤独成为我们的连接，于是几乎是每天放学，我都会去医院找玟徵，看着她日渐消瘦，脸颊肉也一点点消失..
常常看到她在奋笔疾书些什么，我敲敲门，她就从容地收起本子
“玟徵，不要再劳累啦，好好养病！”
她只是笑着
“当然会的！我的病已经好多了呢！你看..我都能..”
还没说完，她就又咳起来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温热的骨架就这样在我手心划过
——————————
担心玟徵住院无聊，我带来了一只小猫，金渐层。
"我上学时你就可以和小猫玩啦！"
玟徵笑了，嘴角圆圆的，温暖而乖巧。
"是啊，除了数学之外，我又有事可做了呢..."
她揉着小猫的头，问:"它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啊..不如你来想想吧！"
"那就叫kiki吧..."
kiki满意地蹭了蹭玟徵，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在病房的窗帘上喷上我们最喜欢的香水——英国梨和小苍兰。风吹过，清香充斥着病房。
"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
她调皮地吐舌，就像她一生都在做的那样——无论处于怎样的境地都要誓死做出些反抗。
梨子的清甜和小苍兰的苦涩在空气中交织，我突然想起一句歌词——暗恋像一颗颗的青梅果。那么我和玟徵呢？也许是英国梨和小苍兰吧。
玟徵，其实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不同于同学青春张扬的爱慕，我们之间克制又平淡，平淡到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入了彼此的生活。
从小学到初中，我们一直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亲近到毫无保留，亲近到不舍得发生哪怕一次矛盾...是梨子和苍兰，是风和鸽子，是孤独中的陪伴，是光辉时的见证，是痛苦里的依赖，是相思一夜，眉间雾重溼...
这是爱，玟徵。
爱并不只有爱情，我们的纠葛已经理不清...
——————————
假期，我们来到了意大利
地中海的岸上，岩石滚落，碰撞
玟徵伸手拨动着海水，泛起的涟漪中，流淌着她的泪光。
我走近她，握住她举着相机的右手——那么冰冷。阳光洒在身上，仿佛要将雪一样的玟徵融化。
“真好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哭了吗，玟徵？你这么坚强，却还是在那时忍不住难过了吧？其实你已经知道了结局，对不对？
我们浸泡在日光晒暖的海水中，DV机记录下她的笑：一如既往的圆圆的嘴角，和那双深邃得看不清的眼睛。
上岸后，我们裹上了毛毯，风吹过，打湿的发丝中渗透着阵阵冷意。
“看！蚂蚁！”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一只小小的蚂蚁正挣扎着举着岩石，它一次次从缝隙中掉落，却又一次次爬起...
“蚂蚁..蹬蹬...今天也..蹬蹬...”
玟徵轻声哼着的童谣将我的思绪拉回童年。
她一边唱着，一边裹着浴巾，轻轻挥动手臂...好像，我们的玟徵也要长出翅膀，好像我们的玟徵可以如愿变成鸽子飞翔......
曾经，我就是这样在她的歌声中度过每个痛苦的瞬间...
蚂蚁终于爬出了缝隙
我抬头，却看见她终于忍不住的泪水，在海风中狠狠砸落，汇入大海......
——————————
写下这篇故事的时候，玟徵已经离开三年了
再次在抽屉的角落看到那台dv机时，我愣住了
望着录像带里熟悉的笑容，熟悉又陌生
出于自我保护机制，大脑让我们忘却了最痛苦的回忆
可是录像带永远记得...
玟徵离开时很平静
她没有哭，只是贪恋地看着我和她的妈妈
再多看一秒..
kiki蹭着她的脸颊，呜咽
直到心电图趋于平缓的直线，我看见她的双眼就那样闭上，再也不会睁开了
她的手最后一次落在我的手心
干燥的
嶙峋的
因为瘦而并不柔软的手
我始终无法相信，她看起来是那样恬静，就像是睡着了
怎么会呢？生命怎么会结束呢？
就这样轻飘飘地消逝
开在我烂泥一样的生命里的山茶花终于凋谢了
后来，玟徵的妈妈把她的日记交给了我
那是她住院期间一直在写的
玟徵，原来当时我看到的你并不是在做数学，而是在尽可能多地留下自己来过这个世界的痕迹吗？
每一页，都是执着的对白
「小澜，今天你没有来，我好想你」
「小澜，我昨天又咳血了，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同走下去了...」
「小澜，今天你在我的手心画了小狗，你说玟徵是最可爱的小狗，我想学着你的样子画在纸上，却怎么也画不好」
真是笨蛋，我轻笑。不会画就让我给你画嘛...
「小澜，今天多吃了一块蛋糕，蛋糕好甜啊」
多吃点好，这样才恢复的快呢
「小澜，我不善于表达情感，我写的文字总是那么苍白，请原谅」
她不善于表达情感，却写了满满一本对白
字字句句，都沁着她血淋淋的爱..
「小澜，我好像写不动了...近来写得越来越少，连抓起笔都很困难」
写不动就不要写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不知何时，泪水已潸然落下
「小澜...小澜...」
「什么时候来看我...」
翻到本子的最后一页
我看到玟徵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小澜，爱的人不能一生一世吗」
玟徵，下辈子要活在没有偏见的世界里
要活在健康的世界里
像你希望的那样
玟徵
下辈子成为一只鸽子吧
共2条回复
时间正序
1条评论
-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