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

【学院故事-时光篇】即未·富莱尔火学院—阿德涅亚

“A true guardian doesn't fear death—they fear failing to stand between danger and those they swore to protect.”

“真正的守护者不怕死，只怕未能挡在所护之人与危险之间。”

阿德涅亚

“阿德涅亚！”

嘶哑的吼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像一把钝刀，劈开了火焰与浓烟。热浪翻涌，将对方的脸扭曲成模糊的残影。木梁在头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漫天的大火吞噬着走廊，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

“坚持住！” 阿德涅亚的脖子像是被什么扼住一般难以呼吸，后背与双腿传来皮肉焦灼的剧痛。就在窒息边缘，三双手突然将他狠狠推了出去——轰！天花板在他眼前崩塌。

“不——！”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透后背。

窗外，黎明的微光刚刚爬上训练场的旗杆，而他的指尖仍死死掐着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同伴最后推他时，袖口布料摩擦的温度。那一天...他又梦到了。

床头的任务终端亮起蓝光，演习日程在屏幕上跳动。但他的目光却钉在墙上的日历上，那个被红笔反复圈划的日期，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十年了。

他颤抖着摸向枕下的旧怀表，怀表弹开的瞬间，四个孩子的鬼脸在晨光中鲜活如初——仿佛那场火从未吞噬其中三人的笑容。

“又做噩梦了？”

安德涅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蒸汽在他红发间缭绕，像是为火焰而生的人形化身。

“今天的联合演习...”安德涅亚停顿了一下，递过去一杯咖啡，“你要是状态不好，我可以帮你请假。”

“不用。”阿德涅亚接过咖啡，温热的口感让他稍微平静，“我没事。”

安德涅亚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撒谎。你的‘没事’表情和你说‘咖啡好喝’时一模一样——顺便一提，刚刚给你的咖啡是我的感冒冲剂。”

当安德涅亚大笑着躲过扔来的枕头时，阿德涅亚没注意到——对方转身时，目光在他紧握的怀表上停留了一瞬。

安德涅亚

安德涅亚靠坐在食堂的窗边，享受难得平静的休息——在火院，学生们的休息日经常会参与各项救援与公益活动，为了保持基础的体力，他们约定俗成地留出每月最后一个周日作为公休日。

安德手边放着一份《学院报》，本月封面人物是他的好友阿德涅亚。他刚刚因虹膜热成像护目镜荣获四院联合科技金奖。

封面上的阿德涅亚，像所有火院学生那样，眼神果敢而坚毅。让安德总忍不住想起他的那句口头禅——

“我没事。”

安德和阿德是同期入学的火院新生，又幸运地被分到同一个寝室，他们志趣相投，都长着一头红发，连名字都只有一字之差。大家经常戏称他们是失散的兄弟，但安德总觉得，他们就像两簇同源的火苗，可阿德的燃烧方式却让他感到陌生。

阿德是优秀的——多年来他致力于通过科技提升救援速率，他研发的记忆合金防护系统，已在23个救援站投放使用；

阿德是无私的——过去一年他累计加班1425小时，相当于59个不眠之夜；他用奖金为27所特殊教育学校配备了消防设备，而自己却经常在实验室里啃着凉汉堡；

阿德是疲惫的——每天05:30--01:00的日程被他排得满满当当。平均每天睡眠4.8小时、每周饮用17杯黑咖啡、每月在实验室晕倒1.2次、每年挽救的生命数量：无法统计。

安德有时会盯着他专注的侧脸想——虽然在火院，为正义付出与奉献是集体的底色，但阿德的执着，却像一簇燃烧不息、不惜焚尽自身的火焰。那炽热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为了不让更多牺牲式救援再发生......”

望着《学院报》阿德的专访页面，安德涅亚陷入了沉思。

阿德涅亚

今天是集体火院人的狂欢。自从时间机器被唤醒，火院人解锁了【超速时流】技能，能够瞬时加速自身速度实现救援后，火院的历史，即将被重新书写。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技能的具体应用，空气里激荡着澎湃的兴奋，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彻底点燃。安德的一头红发，都因为兴奋而飞扬。他挤在人群中，和朋友们手拉着手，欢呼，舞蹈，还不忘招呼着自己的好友——

“阿德，一起来呀！”

望着大家快活的身影，阿德忍不住弯起嘴角。从有记忆开始，他就生活在孤儿院。集体，就是他生命里对“家”这个概念的第一印象。而自从他因为研发记忆合金防护系统而收到火院录取通知书后，他的生命更是有了真正的归属。阿德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入学的第一天——

火院的建筑群像一座燃烧的钢铁堡垒，每块红褐色的砖石都是火院人的勋章。训练场上，学员们操纵着火焰喷射器精准切割障碍物，火花四溅间夹杂着笑声和指导声。远处的模拟灾场浓烟滚滚，几队人正在演练高楼救援，绳索和滑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走廊的公告板上钉满了任务简报和潦草的留言，最显眼的位置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今日目标——有命回来吃饭。”

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一团红发猛地闯入阿德的视野。

“新来的！”少年像颗炮弹一样从床上弹射下来，他的鞋子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响声。他脖颈上挂着一枚齿轮吊坠，随着动作晃个不停，“我叫安德涅亚，也刚入学！你的床我改装过了！”他骄傲地拍打着床板，隐藏式储物格应声弹开，露出里面的应急医疗包。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整栋楼都跟着震了震。走廊里瞬间沸腾，有人吹着口哨大喊：“那群疯子又把实验室搞炸了！”对门探出几个戴着护目镜的脑袋，笑嘻嘻地冲这边挥手。

安德拽着阿德来到窗边。暮色中的火院宛如一座不夜城，远处的高塔上，有学员正指挥着机械鹰隼进行智能侦查，而训练场边缘，几个刚结束任务的救援队队员瘫坐在地上，互相包扎伤口，嘴上却还在比谁救的人更多。

阿德涅亚的行李刚放下，就发现箱子里不知被谁塞满了小礼物——一罐特制药、手工打造的徽章，甚至还有张字迹狂野的纸条：“欢迎新同学！”一种久违的暖意在心里蔓延。在充斥着未知与危险的世界里，这群素未谋面的同窗，用最硬核的方式给了他最柔软的欢迎。

是的，这就是火院。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后来的日子里，大家一起搞研究，一起出任务，一起救危难于水火之中，也一起向彼此分享着关心与爱护。安德更是成为了他的挚友，他们相互信任、相互启发，共同成长。

这是多么珍贵的情感，阿德发誓，自己愿意用生命去永远守护它。

“安静——”巨幅显示屏突然亮起，老院长斯科沃多突然出现。这是科技合成影像，平日里学生们只能从学院档案馆中看到这张慈爱的脸。而今天这个技术的应用，预示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内容之严肃与郑重。

“我的火院孩子们。大家注意，【超速时流】技能是一种馈赠，但也是一种透支。每一次加速时流去救援，都在燃烧你们的精神力。我知道大家都是最勇敢最无畏的好孩子们，但请谨记，救助他人的前提，是尊重自己的生命。”

台下鸦雀无声。

但阿德能从大家的神情中读出他们的内心。尤其是安德，他的脸上仿佛写着一行大字——如果能够救下更多的人，那么个人的牺牲就是完全值得的。

冰冷的战栗从阿德的脊椎窜上颅顶。

【超速时流】是一种牺牲式救援！不！不要！

安德涅亚

世界仿佛从一瞬间突然开始陷入了混乱。时间机器对各学院的馈赠是公平的，风火水土四大学院都解锁了各自的技能。其中水院部分学生已通过启动【时隙跃迁】技能穿越到未来，窥探更前沿的文明。这件事引发了其他三院的不满，认为穿越行为会导致当下整个世界能整合的力量被削弱，是对整个大集体的背叛。

风院联合土院使用【时能之盾】对穿越行为做出了镇压，火院在支持之余，穿梭于各处，通过火院研发的各类救援设备与【超速时流】技能发起救援。

那晚，他们在坍塌的房屋中穿行，阿德涅亚的虹膜护目镜里，受困者的轮廓在碎石缝隙间微弱闪烁。

“左边通道！承重结构不稳，动作快！”队长在通讯器里低吼。

阿德涅亚使用新研发的机械臂撑起摇摇欲坠的横梁，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横梁却瞬间滑落，安德瞬间发动【超速时流】技能，几乎是在0.0001秒之间，完成了本不可能完成的救援。当最后一名受困者被抬出时，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却掩不住脸上的笑意。

有人拍了拍他们的肩，“干得好！科技与时间技能的完美配合！”

庆功宴上，队友们勾肩搭背地唱着跑调的歌，阿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安德找到他时，阿德涅亚正坐在训练场后的石台。夜风很冷，他翻开笔记本，记录着今天的每一个细节：

1、救援时间延误4.6秒（因机械臂卡顿）

2、热成像误差0.5米（差点错过一名受困者）

3、承重结构计算未优化（若提前0.5秒撤离，风险可降37%）

......

“你怎么在这儿啊？”红发少年一屁股坐在石台上，递给他一罐咖啡，“每次救完人，你就像输了全世界一样。”

阿德涅亚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今天有三次接近致命失误。”

“但二十七个人可以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安德晃了晃手腕上的计数环，上面跳动着数字“147”，“这是我的救人总数，每次增加都值得高兴。”

“如果...”阿德涅亚的声音突然变得艰涩，“有一天你救不了自己了该怎么办？”

“刚才我回看记录仪，安德，你的爆发力远不如从前了。过度使用【超速时流】技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安德耸耸肩，“可我们是火院人啊，帮助别人是我们的本能。之前为了救我，你不是也使用技能了吗？”

他拍了拍阿德的肩膀：“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是这真没什么。我们从来不是在孤军奋战，对吗？”

阿德不语，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阿德涅亚

火院的人总说，救援就是赌命，活下来就值得庆祝。可阿德涅亚无法接受这种逻辑——每一次“侥幸”，都意味着有人可能因此死去。可矛盾的是，他的身体却比谁都更本能地冲向危险。

时间技能觉醒后，火院的人们都主张充分利用【超速时流】技能。只有他，仍然把大量时间花在救援工具的更新和优化上。

有人觉得他害怕危险、惜命，其实他痛恨的是“无谓的牺牲”。

有时他也不理解自己，明明最反感“牺牲式救援”，可当警报响起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冲在前面。

有时他也会突然与自己和解，他只是不能接受同伴的牺牲，而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牺牲。

是了，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火院人。他开始加大在实验室的时间投入，希望技术的进步能够在同伴们因过度发起技能而消耗体能时，发挥救他人于水火之中的作用。

又是一个在实验室熬肝的晚上，刺耳的警报声将阿德涅亚吵醒。

“紧急会议！水院使用了【时隙跃迁】！” 广播里传来院长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时策之庭挤满了学生。全息投影显示，水院的T-A观测台笼罩在诡异的蓝光中。风院已经联合土院发动【时能之盾】，半透明的金色屏障正在学院上空形成。

“生命体征跌破阈值！穿越者要撑不住了！” 监测员的尖叫戛然而止。阿德涅亚转头看见那个火院女生跪倒在地不停呕吐，护目镜后的瞳孔剧烈震颤，嘴唇机械地重复着：“阻止...必须阻止...” 的只言片语。

土院院长见到形势不妙，立刻组织大家撤退，那片金色屏障像脆弱的玻璃般炸裂，参与镇压的学生们纷纷瘫软倒地，有人甚至直接昏死过去。

人群的恐慌如野火蔓延，他们像受惊的兽群般冲撞，阿德涅亚的护目镜不断弹出危险警告。

整个学院已乱成一团。

他看见安德正在组织救援，火院的学生们逆着人流冲向最危险的区域，阿德涅亚心脏狂跳。

“别用【超速时流】！”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可没人听他的。

他们的身影快成了一道残影。三秒内，七名伤员被拖出危险区——但阿德涅亚的护目镜上跳出了警告：【救援者生命体征变弱】。

“停下！”他拽住安德的胳膊，“你们在透支自己的时间！”

“只要能救人，用什么方法都可以！”安德甩开他，阿德涅亚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调试着支撑机器人参数，用最基础的物理手段搭建安全通道。

时局混乱，救援任务接踵而至。

化工厂泄漏的毒气在夜色中翻涌，像一团浑浊的噩梦。阿德涅亚的气体过滤系统终于启动时，淡蓝色的净化屏障如潮水般扩散，所过之处，刺鼻的氯气被分解成无害的薄雾，人们得救了。

可阿德涅亚的护目镜却死死锁定在救援队最后传回的画面——杰森，那名摔落在管道间的队员，防护服腰部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告：【脊椎损伤，神经腐蚀】。

回学院的路上，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横在两人之间，安德终于爆发了。

“再早五分钟！就五分钟！杰森就不会——”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拳头攥得发抖。

“过滤器的纳米涂层需要绝对均匀。”阿德涅亚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0.1微米的误差都会导致系统失效，到时候死的就不止一个人。”

“你总是这样！”安德猛地转身，红发在夜风中像团燃烧的怒火，“用你那套完美的计算，把活生生的人命变成冰冷的概率！”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阿德涅亚突然提高了声音，“像你一样，不管不顾地冲进去，然后让更多人躺在医疗舱里等死？牺牲式的救援永远是施救者不自量力的自我感动。”

“至少我敢赌！”安德逼近一步，眼中是从未有过的锋利，“而你？你连试都不敢试！”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阿德涅亚最脆弱的地方。他的呼吸一滞，护目镜的蓝光微微闪烁，像是系统在强行稳定情绪。

“……你说得对。”最终，他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不敢赌。”

安德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德涅亚——不是那个冷静的天才，不是那个固执的完美主义者，而是一个……被恐惧和担忧困住的普通人。

可还没等他开口，阿德涅亚已经转身离开，背影融进学院长廊的阴影里。

那一晚，阿德涅亚没有回宿舍。

安德再次在训练场后方的石台上找到了他。阿德涅亚的护目镜搁在一旁，他的手轻轻敲击着数据板，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事故的每一个细节——杰森滑倒的瞬间，管道阀门的异常，防护服腰部的薄弱点……

他没有哭，没有怒吼，只是沉默地记录着，好像只要把每一个错误都刻进数据里，就能避免下一次悲剧。

安德站在远处，不知道该如何靠近。

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无法用争吵填补的裂痕。

安德涅亚

海岛灾难两周后的深夜，训练场空无一人，只有阿德涅亚一个人坐在石台上发呆。

他们已经有两周没有好好交谈过了。

最近的救援任务太多人都筋疲力尽，安德望着阿德涅亚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出声——“院长们在讨论要不要摧毁时间机器了。”

阿德涅亚的眼神僵在疤痕上，月光下的影子微微颤动。“......什么时候确定？”他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不确定，但应该很快。” 安德靠在综合训练器旁，金属支架在他身后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留着机器只会引发更大灾难！”

“知道了。”阿德涅亚没有回头。

距离时间机器毁灭的那天越来越近。凌晨三点的宿舍，安德对面床铺的被褥依旧整齐地叠放着，连枕头凹陷的痕迹都没有。

“第三十七天没回来了。”安德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实验室的门虚掩着，刺眼的蓝光从门缝中渗出。安德推开门时，看到阿德涅亚佝偻着背，他的手在精密仪器间飞速穿梭。他的护目镜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双眼下方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安德踢开地上散落的零件。

阿德涅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这个仪器的应急供能问题还没解决，”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如果现在停下，下次时空震荡时——”

“所以你就连续三十七天不睡觉？”安德一把扯下他的护目镜，“看看你自己的样子！”

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因长时间注视强光而微微收缩。工作台上摊开的笔记本写着触目惊心的标题：《时间机器摧毁后应急预案》，旁边是几十个半成品。

阿德涅亚伸手想拿回护目镜，他踉跄了一下，不得不扶住工作台才没摔倒。

“我需要...更多时间...”他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在一切崩塌之前...”

安德看着这个固执的天才，突然明白了他消失的每一个夜晚在做什么——不是在逃避，而是在与时间赛跑，试图在灾难来临前为所有人铺好退路。

阿德涅亚

窗外，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将两人疲惫的身影投在实验室的墙上。那影子很长，很暗，却意外地没有想象中那么孤独。

时间机器在爆炸中毁灭，但溢出的时能洪流引发滔天火灾。整片天空被染成病态的紫红色，F区的警报声与求救声此起彼伏。阿德涅亚按住左肩的烧伤，旧伤与新痛一同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几乎是本能地冲向F区实行救援，然而F区外围已被坍塌的碎石彻底封死。阿德涅亚的护目镜快速扫描着障碍物：【厚度3.2米，常规突破方案：无效】。

阿德涅亚拿出他最近一直在精进的“生物力触发栓”，准备进行定向爆破。

全息屏上跳出一个血色警告：【新型救援机启动需消耗89%操作者生命能量】。

“住手！”安德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疯了？这等于自杀！”

阿德涅亚抬头，看见红发少年和他身后的火院众人逆着逃亡的人流奔来。

他的目光与安德相遇。在对方坚定的眼神里，他看到了那个永远把最危险任务揽在自己身上的安德，那个永远说着“这边交给我”的安德。是的，这个纯粹的利他主义者，一定会出现。

“一千人困在里面。”阿德涅亚甩开他的手，“每耽搁一秒——”

“我们一起！”安德突然将手掌按在能量传导板上，火院成员即刻响应，大家的手一个接一个跟上，数十双手在救援机上叠成塔状，阿德涅亚的机械臂被围在中央。

机械臂突然被警报红光吞没，全息屏弹出F区的实时画面：坍塌的碎石已封死所有入口，浓烟中隐约可见拍打屏障的求救手掌。

“听我计数。”他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三、二、一”

五条机械臂同时震颤起来，液压液在管道中唱出不同音高的嗡鸣。装置开始闪烁黄光——频率尚未同步。

“调整呼吸。”阿德涅亚紧盯共振波形，“想象你们在推同一扇门。”

安德的机械臂突然传来剧痛，他看到自己的脉搏线正与其他人的逐渐重合。当五条波形最终叠成一道耀眼绿光时，装置发出清越的蜂鸣。

爆破成功。

烟尘散去后，安德发现阿德涅亚跪在地上，机械臂的神经接口冒着青烟——他刚才暗中调整了自己的脉搏，补足了最后0.3秒的频率差。

安德拽起他，“你这个家伙，不是最讨厌牺牲式救援吗？你现在在干嘛？”

阿德涅亚擦掉嘴角的血渍，嘴硬地说：“我没事。”

没有时间技能，他们只能靠血肉之躯和现存的科技硬闯火海。在他们身后，获救者们正一个接一个穿过通道。

十个小时后，F区最南边的火势依然凶猛。阿德涅亚的防护服已经支离破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在他身后，新生艾米正用瘦弱的身躯支撑着坍塌的门框，让幸存者从她臂弯下通过；同门汉克跪在地上，为伤员做紧急伤口处理；通讯官玛雅嘶哑着嗓子，仍在确认每个角落的搜救情况。

“F3区还有三个人！” 玛雅的喊声让阿德涅亚浑身一震。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烧伤的皮肤随着动作绽开，却毫不犹豫地冲向火势最猛烈的方向。

在能见度不足两米的浓烟中，一个焦黑的身影与他迎面相撞。安德的面罩早已破碎，被烟熏黑的脸上只有牙齿还保持着白色：“就知道你会往危险的地方钻，休想自己当英雄。”身后跟着救援队的成员们，每个人身上都挂着伤痕，却都挺直着脊背。

阿德涅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过滤面罩扣在昏迷的小女孩脸上，安德则用身体为通道下的男孩撑起最后的生存空间。

当最后一个孩子被安全送出时，支撑整个建筑主梁的金属架扭曲变形，安德和阿德涅亚的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无数钢筋水泥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出口彻底封死，他们被困在了逼仄的空间里，安德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看来这次真要上学院纪念碑了。”

阿德涅亚望着从缝隙中渗入的火光，突然露出释然的笑容：“值得吗？”

安德靠在他肩上，疲惫但平静，被烟熏哑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你终于...问对问题了。”

舱外，火院的其他成员正在做最后的搜救确认，他们的呼喊声透过坍塌处传来，不断回响。

空间内的温度持续攀升，阿德涅亚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汗水混着血水滑落，在金属地板上晕开暗色的痕迹。

“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突然在灼热的空气中响起，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小时候...最怕的不是火。”

安德转头看他，发现这个总是冲锋在前的男人此刻正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那是个飘雪的冬夜，孤儿院的警报骤然响起。几个惊慌的孩子在走廊上发现了火情，火光已经吞噬了前厅。

“分头行动！”年纪最大的马克喊道，“维克莉去通知后院，杰西尔去找灭火器......”他转向年幼的阿德涅亚，“你去拉响警报。”

记忆中的浓烟似乎再次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阿德涅亚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那个跌跌撞撞的自己，小小的身影在浓烟中摸索前进。警报器的红色按钮就在走廊尽头，却仿佛永远无法触及。他的肺部灼痛，视线开始模糊，最终跪倒在地。

朦胧中，他看见本该逃生的维克莉逆着火光跑来，马克和杰西尔紧随其后。“坚持住！”他们喊着。一双双小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向出口，最后将他推了出去。

再次醒来，惨白的日光灯管在天花板上嗡嗡作响，刺得他睁不开眼。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你终于醒了。”护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像塞满了水泥。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突然变得急促，就像他现在狂跳的心脏。

“别着急，你的声带被烟熏伤了。”护士按住他想要拔掉针头的手，“你需要休息.....”

但阿德涅亚疯狂地摇着头，干裂的嘴唇开合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气音：“维克...莉...马克......”

护士突然别过脸去，这个动作比任何话语都更残忍。

窗外，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而他的世界，却在这一刻永远地安静下来。

长久的沉默后，阿德涅亚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十年了...我还在做同样的噩梦。每次救援我都在害怕...害怕我身边的人有任何不测...”

坍塌的石块发出挣扎的声音，但此刻更震耳欲聋的，是那个困扰了他十年的心结终于被说出口的重量。

安德低声道：“冲进火场的人，从来都不是为了牺牲，而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活。这从来不一样。”

伴随着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切割器打开了这个逼仄的空间。统计板上的“0伤亡”在阿德涅亚的视线里模糊成一片，这次不是因为浓烟，而是积蓄了十年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坝。

在滚烫的泪水中，他仿佛看到孤儿院的火光渐渐熄灭，那些萦绕在梦魇中的身影终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左肩的旧伤传来细微的刺痛，却不再是灼烧般的剧痛，而是愈合时的微微发痒。

“安德，F区送来的感谢信，还有...” 阿德涅亚被声音吵醒，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挤满病房的火院同伴。

安德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裹，里面是一套迷你的防火护甲，刚好能罩住一只猫。附带的照片上，戴着护甲的猫正神气地蹲在“FD-11097号专利技术示范点”的标牌旁。

“就知道你醒着。”安德突然转头，正好捕捉到阿德涅亚偷瞄照片的眼神，“上次你说猫用呼吸面罩的滤芯要改良...”

“二氧化钛涂层太厚。”阿德涅亚立刻接话，声音沙哑却流畅，“会阻碍...”

话没说完，一个枕头狠狠砸在他脸上。

“先管好你自己吧！”安德咬牙切齿地说，“禁止患者讨论研发方案（特别是为流浪动物设计的装备）。”

阳光突然变得很亮，将阿德涅亚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照得清清楚楚。安德恍惚又看到了那个雨夜，看似冷漠的少年，露出心里温暖的内核。

从始至终，这个看似冷漠的天才都用最精确的计算，尽自己所能地守护着世间所有脆弱的生命。大到能抵御重大灾难，小到猫咪专用护具，在他眼里都是同等重要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阿德涅亚胸前的勋章上跳跃。阿德涅亚突然明白，那些逝去的人从未真正离开，他们化作了每一份冲向火场的勇气，每一次绝不放弃的坚持。而现在，这份勇气正在病房里的每个人眼中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