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

【学院故事-时光篇】即未·沃格斯水学院—莱恩

“A true explorer does not flinch at the abyss—they rage at the unseen future.”

“真正的探索者不会因为深渊而退缩，只会因为看不见未来而愤怒。”

E`530.9.13

T-A观测台大厅的全息投影上，正播放着莱恩提前录好的视频。这没什么奇怪的，每一位要使用【时隙跃迁】技能前往未来探索的水院成员都会按律录制一段VCR，用以交代自己的研究进展及为重要的人留言。

“就算只剩一只眼睛，我也想亲眼看看未来。”

投影中的莱恩，眼神坚定，语气冷静：

“请大家放心，我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行为，当你们看到这个影像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放心，如果可能的话，我会在更远处等你们。”

画面中说话的人是莱恩。

观测台内，全息投影的蓝光映照在众人欣慰的脸上。卡德教授松开了紧握数据板的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位素来严厉的导师此刻摘下眼镜擦了擦，嘴角微微上扬：“这小子，总算想通了。”

莱恩的室友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笑着对身旁的人说：“我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让我们失望！”他身旁的师妹破涕为笑，弯腰捡起掉落的花束，轻轻拂去花瓣上的灰尘：“太好了，他终于找到自己的路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相视而笑。

在人群中央，那个曾公开宣称要与莱恩“一决高下”的竞争对手德卡西转过身来，大步走向投影，对着画面中的莱恩竖起大拇指：“我们来日方长！”

莱恩躺在跃迁舱，他的脑子里不断回响着：

“去吧，莱恩，越远越好。”

E`523

即未海岛最东边的礁石上，莱恩盘腿坐着，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脚边堆满了从沉船打捞上来的机械残骸。咸腥的海风把他乱糟糟的头发吹得更乱了，但他毫不在意，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一堆从废弃沉船上拆下来的零件，时不时抬头看向海面——那里有十几艘装备着智能声呐的渔船正驶回港口，船尾拖着银光闪闪的渔获。

“莱恩！回家吃饭了！”

父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沙哑却洪亮。

莱恩头也不抬地喊道：“再等会儿！这个声波发射器马上就能调好了！”

他眯起眼睛，将最后一块微型电池塞进那个用防水胶带缠得乱七八糟的金属盒子里。盒子上延伸出几根细长的金属杆，像蜘蛛腿一样张牙舞爪。

“又在捣鼓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莱恩转头，看见父亲拄着探路杖站在沙滩边缘，精确地停在潮水最高也打不到的地方，这个后天失明的渔夫对海洋有着敏锐的感知。

莱恩咧嘴一笑，按下装置上的开关。一阵几乎听不见的高频声波从金属杆尖端发出，海面下立刻显现出一片银光闪闪的鱼群轮廓，在他的特制护目镜上形成清晰的图像。

莱恩的父母都是后天失明的渔夫。他们常说，莱恩的眼睛要替他们看够这个世界。每当这时，莱恩就会想，不只是看够，他要看到更多，更远。

莱恩抱起那堆零件跳下礁石，金属碰撞声惊起了几只海鸥。“爸，我搞了个好东西！这个声波发射器可以——”

“帮我们捕鱼？” 父亲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上周是潜水助推器，上上周是仿生鱼饵。儿子，你发明的小玩意儿快把你的小房间堆满了。”

“这次不一样。”莱恩从防水袋里掏出一副改装过的护目镜，“配合这个，能直接感受到鱼群分布。”

父亲的笑容淡了些。他粗糙的手掌抚过护目镜光滑的表面，突然问：“今天又游到禁航区了？”

莱恩僵住了。即未海岛东侧三海里外是禁游沉船区，也是岛上唯一还能找到老旧机械的地方。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捕鱼方法，况且深海和远海远比近海还要有趣。”

莱恩的声音低了下去。普通渔民都用智能拖网了，只有他的盲人父母还在用最原始的手抛网——他们无法操作那些需要视觉识别的高科技装备。

父亲伸出手想要拉他，就像小时候那样。“走吧，你妈早上五点就处理了生蚝，还等着你回去一起烧烤呢，还有你爱喝的海带汤，今天管够，明天...”

他顿了顿，“明天涨潮前回来就行。”

E`528.7.20

“半年前，我把求学梦想塞进看似无人在意的邮箱，赌一个微小的可能。今天收到的即未学院录取通知书就是我赌赢的证明。”

即未学院入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离别那天的晨雾很浓。母亲把一条用渔网线和贝壳编织的手链戴在莱恩的手腕上，“放心地去闯吧，去看更大的世界。”她说。莱恩紧紧抱住父母，闻着他们身上熟悉的海腥味和盐粒气息，喉咙发紧。他知道，父母虽然看不见，却比任何人都看得更远。

父亲站在码头最前端，直到渡轮鸣笛三次才举起手挥了挥——精确地面向莱恩所在的方位。

莱恩把脸贴在舷窗上，看着海岛渐渐消失在雾中。他在日记本上匆匆写下：

“ E528.8.27 他们看不见船，但知道我在哪，更看得见远方。莱恩，去吧，越远越好！”

窗外的海浪起伏，他的思绪也慢慢飘远......

莱恩的声波发射器三件套彻底改变了这个渔夫之家的命运。那副能“看见”鱼群的特制护目镜、精准定位的声波发射器，以及自动调节的智能渔网，让他的父母第一次能够与视力正常的渔民平等竞争。清晨出海时，邻居们常常驻足观看这对盲人夫妇熟练地操作这套精密设备，对着他们船尾拖着的银光闪闪的渔获，有说不尽的羡慕，也替他们高兴。

“莱恩这孩子真是个天才，”渔港的渔夫们总是这样议论，“那套玩意儿比市面上的智能渔具还要灵敏三分。”

“ E`528.7.20，莱恩正蹲在柴房里调试第七代声波渔网，邮递无人机撞上了他挂在屋檐下的风铃。即未学院录取通知书的全息投影照亮了整个房间，莱恩兴奋地对父母说：“爸！妈！是即未学院！他们看到了我的申请，那个邮箱不是废弃的！”

母亲正坐在窗边的光斑里，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摸索着修补那件破旧的潜水服，她的手指被尼龙线勒出了血痕，却笑得比莱恩见过的任何灯塔都明亮。

“去吧，莱恩。”父亲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越远越好。”

E`528.8.27

莱恩站在T-A观测台的入口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制服上崭新的舵形徽章。金属徽章在他指腹下微微发烫，好像在回应他加速的心跳。“身份确认完成，莱恩，水院新生。” 机械女声从头顶传来，观测台的玻璃门无声滑开，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数以千计的纳米级全息投影在空气中交织成发光的神经网络，更令人震撼的是悬浮在中央的数十个透明培养皿——里面漂浮着正在与生物电极结合的视神经细胞，淡蓝色的电信号在细胞间跳跃。四周的墙壁是巨大的柔性显示屏，实时展示着水院在全球各地的探索成果。每个显示屏下方都配有交互终端，不少学生正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复杂的公式，进行实时演算。

尽管早已听闻四大学院的传说，水院的景象还是超出了莱恩的想象。

观测台的每个角落都在诉说着同一个理念：这里不仅是实验室，更是探索者的乌托邦。墙上镌刻着历任首席科学家的格言，最新的一条在入口处闪闪发光：“已知是岸，未知是海，而我们是永远航行的舵手。”

“新来的？” 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莱恩低头，看见个蹲在培养皿前的男生。他戴着夸张的护目镜，镜片上叠加着五六层数据流。

“莱恩。” 他伸出手，“今天刚分到水院。”

“伊卡洛斯。” 对方摘掉沾满培养基的手套跟他握了握，护目镜闪过一道蓝光，“正好，你的神经元可以借我用用。”

莱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坐在一张椅子上。伊卡洛斯将几个电极贴在他太阳穴：“别紧张，只是对比实验。”

随着轻微嗡鸣，莱恩眼前的景象突然分裂——他同时看见观测台的实景和一幅古老星图，仿佛有海水在颅骨内轻轻摇晃。这种感觉奇妙极了，就像同时站在甲板上和海底。

“第一次来观测台？” 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莱恩转头，看见个戴着量子计算手环的女生正对他微笑，她的瞳孔里倒映着神经网络的光影，“欢迎来到疯子的乐园。”

“好了，看来你就是我的新舍友，我带你去宿舍” 伊卡洛斯熟练地摘下电极贴，直接拽起莱恩：“走吧，带你去见见其他疯子。”

莱恩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在这里，尖端科技与生命奥秘如此自然地交融，每个研究者眼中都跳动着同样的火焰——那是面对未知时纯粹的兴奋与好奇。他低头再看那枚舵形徽章，突然明白了它的深意：不是指引方向的工具，而是探索未知的勇气。

E`528.8.30

刚进入T-A观测台，莱恩被分配到的课题是“神经视觉重构”——一种直接将视觉信号传输到大脑的技术。他的导师卡德教授——那位当年亲自检查偏远海岛邮筒的学者——指着中央悬浮的微型芯片说：“第九代神经视觉接口，理论上可以直接向大脑传递视觉信号。”

“莱恩，还记得你改造发明的声波发射器捕鱼三件套吗？做得很棒，你很适合加入这个项目。”

“这...这不正是爸妈需要的吗？” 莱恩在心里想，在课题介绍会上他激动得身体都在抖。

卡德教授推了推眼镜说：“理论上可以绕过受损的视神经，但成功率只有17%。”

“那也值得一试。” 莱恩坚定地说，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渔网手链。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莱恩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当其他同学去参加派对或郊游时，他总是一个人调试设备，记录数据。有时候实在太累了，他就趴在操作台上小睡一会儿，梦里不止有父母重见光明时惊喜的表情，还有深远的未来。

“E`529.12.8，‘神经视觉重构’项目有了很大的进展，几乎距离成功就剩最后一步，只差一个关键技术的可能性，可导师貌似要叫停这个项目，我想如果能证明这一可能性，或许，这一切还可以进行下去。那一刻，我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总在暴风雨来临时站在礁石上，面朝大海。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再也无法假装它不存在。”

“这项技术远比我们想的要难做的多，复杂得多，它需要未来的技术突破，否则很难进行下去” 卡德教授找到莱恩，想要叫停这个项目，“除非...” 他的目光飘向实验室北侧那扇需要三级权限的门。

莱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门上的标识很简单：“时空研究部·第五批次穿越组招募中”。

即未学院中央档案馆的顶层，有一个被称为“时能之殿”的地方。莱恩跟随卡德教授穿过层层安检，最终站在了这扇镌刻着四院徽章的大门前。

“这里记载着时空研究部的全部历史。” 卡德将手掌按在生物识别板上，“也是时光机器诞生的地方。”

门无声滑开，莱恩倒吸一口冷气。大厅中央悬浮着一本巨大的金属典籍，书页上刻满了历代院长的研究笔记。四周墙壁上投影着复杂的时间线图谱，有些线条延伸到虚空中，形成立体的网络。

“初代水院长阿尔伯特是第一个提出‘时间能量可控’假说的人。”卡德走向金属典籍，手指轻触其中一页，文字立刻浮到空中。

莱恩看到投影中浮现出一个白发老者的影像，正在简陋的实验室里摆弄一些奇怪的装置。

“经过数代院长的不懈努力...”卡德翻动书页，影像随之变化，展示出越来越复杂的设备，“研究总算有了进展”

影像定格在一台庞大的环形机器上，机器由四种不同材质的管道交错构成，分别代表着风、火、水、土四元素。莱恩认出那是主校区地下的实验室。

“当机器首次启动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卡德的声音带着敬畏，“四大学院的代表同时在场，而机器似乎...认出了他们。”

影像切换到启动当天的记录：环形机器突然迸发出四色光芒，分别对应四院的代表色。光芒环绕着四位代表，在他们手臂上留下了独特的印记。

“这就是‘时控权’的觉醒。”卡德卷起袖子，露出手腕内侧一个发光的波浪纹章，“水院获得了【时隙跃迁】的能力——穿越到未来的特定时间点。”

莱恩感到喉咙发紧：“所以时空研究部是为了...”

“探索未来，带回技术，推动现在。” 卡德点头，“特别是那些理论上可行但当前技术无法实现的项目——比如你正在做的‘神经视觉重构’。”

穿过“时能之殿”后方的通道，他们来到了一个莱恩从未知晓的巨型实验室。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发软——

一座足有三层楼高的环形装置占据了整个空间，金属表面流动着水纹般的光泽。数十名研究人员在周围的平台上忙碌，全息屏幕上滚动着莱恩完全看不懂的式子。

“这就是我们的时光机器。”卡德的声音中充满自豪，“凝聚了四大学院五百年的智慧结晶。”

莱恩注意到机器中央有一个小型平台，上面刻着精细的波浪图案。“那是跃迁舱，”卡德解释道，“穿越者站在那里，机器会打开一条通往未来的时间裂隙。”

“这...真的安全吗？”莱恩艰难地提问。

卡德的笑容消失了：“不，非常危险。时间裂隙极不稳定，穿越者可能会被抛到错误的时空点，甚至...永远迷失在时间乱流中。” 他转向莱恩，“但为了某些值得的东西，风险是必须承担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莱恩脑海中闪过父母摸索着行走的身影，母亲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庞却看不见他的样子，父亲站在暴风雨中的礁石上"看"日落的固执背影，以及自己在深海中执着探索的每一天。

穿越这件事居然真的可以实现！莱恩心里想。

“我想申请加入穿越组。”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坚定。

卡德审视着他，目光如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即使成功穿越，你也可能发现未来根本没有你需要的技术。或者更糟，找到了，却无法带回。”

“那也值得一试。” 莱恩重复着他当初加入神经视觉项目时的话。

教授沉默良久，终于点头：“穿越不是谁都能去的，明天早上八点，时空研究部选拔测试，别迟到。”

当莱恩独自站在“时间机器”前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机器表面的水纹光芒似乎在向他招手，呼唤他踏入未知的时间长河。他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渔夫不能害怕深海，否则永远捕不到大鱼。”

“我会去的。” 他轻声对机器说，也是对远在海岛的父母说。

E`529.12.9

早上八点，莱恩准时出现在了测试现场。

测试中心门口已经聚集了十一个候选人，莱恩是第十二个。他认出了几个风云人物：学生会主席莱昂娜，她银白色的制服上别着七枚学术勋章；量子物理系的双子星兄弟马克西姆和尤里，他们正在全息屏上同步计算着什么；还有德卡西，莱恩知道他，是他的同门师兄，更是卡德教授的得意门生，他站在人群中央，三四个助手正帮他调试重力适应装置。

旋转舱像一头金属怪兽，将莱恩在内的十二名候选者吞入腹中。当转速达到每分钟45转时，第一个候选人就吐了出来。到58转时，舱内只剩下莱恩和德卡西还清醒着。

“见鬼，这小子是鱼变的吗？” 监控室里，安全官盯着莱恩的生理数据。

卡德教授微笑：“不，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在这里。更何况他十二岁起就随父亲在暴风雨中出海，习惯了比这更剧烈的颠簸。”

德卡西看着硬撑的莱恩忍不住道：“受不了就别硬撑了，赢过我，你还差点。”

莱恩艰难抬头，看着他笑了：“那我们各凭...本事...”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德卡西冷笑着回复他：“有这精力不如放在其他项目上，省的没通过还浪费时间。”

莱恩没再回话，自顾自地调整状态。

训练残酷得超乎想象，接下来的零重力训练让候选人又淘汰了一半，维度跳跃测试更像酷刑，等到时空悖论心理评估时，原本的十二人只剩四个。

“你真要去送死？” 室友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最新一期的《学院报》，封面上赫然是德卡西接受采访的照片——这位学院首席生刚获得四院联合科技奖，“你比不过他的！”

莱恩的手指死死抠住训练舱门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刚吐完第三回，胃里只剩下酸水，喉管火辣辣地疼。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见呕吐物里飘着几丝鲜红。

“够了！你看看这个！” 室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打开电子屏。屏幕上滚动着前四批穿越者的数据：第四批12人中有没有人回来过，只有3个人的生命信号。“别疯了，第五批次的死亡率有40%！”

莱恩擦擦嘴角，露出标志性的倔强笑容：“但成功的60%能去未来啊。”

最终测试那天，卡德教授带来了坏消息：“刚接到通知，第五批次只录取三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莱恩。“原定五人。”

莱恩默默系好实验服，把神经视觉研究的资料芯片塞进口袋。袖口露出的渔网手链已经磨损得泛白。名额的缩减的确给了他莫大的压力，莱恩尽量不被教授的话影响，依旧不遗余力的训练，只要有一点可能性，他都想试试。

E`530.7.23

冰冷的机械音在跃迁舱内回荡：“预计1分钟后执行穿越行动，请保持自然状态。”

莱恩躺在跃迁舱内，摩挲着日记本边缘，最后一段记录在蓝光下微微发亮：“E`529.8.17，时隙跃迁选拔结果今天公布，我入选了第五批次。名单上我的名字后面有个小括号：(最年轻记录保持者)。晚上游泳时，我潜到池底，透过淡蓝色的水看着扭曲变形的天花板。如果穿越成功，我会看到比这更奇妙的景象吗？”

他肌肉记忆般调整着呼吸节奏。这具身体已经经历了整整180天的重塑——每天清晨5点的抗重力训练让他吐空胃袋；午后的零重力适应课程让他的耳膜多次出血；深夜的理论考核，他不得不用冷水拍打肿胀的眼睑保持清醒。

他记得第一天走进训练场时，德卡西倚靠在模拟舱上劝他趁早退出，别浪费名额。可现在，那台模拟舱里已经浸透了莱恩的汗水与血渍，记录面板上显示着"987次使用——最高纪录保持者：莱恩。

15...14...13...

莱恩想起了最痛苦的维度感知训练，第一次训练后，他蜷缩在淋浴间地板上抽搐了四十分钟，吐出的胃液里带着血丝。医护记录显示，他的大脑皮层出现了暂时性维度创伤。

“放弃吧，” 德卡西当时踢了踢他颤抖的小腿，“连我都受不了这个。” 他永远记得那个地狱般的下午：卡德教授将他单独留在模拟舱，把时空扰动参数调到警戒值的150%。当撕裂感贯穿全身时，他咬碎了第二颗臼齿，也没按下终止按钮。

12...11...10...

倒计时的滴答声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天的聚光灯太过刺眼，刺得他眼眶发烫。

“最后一位入选者——”

卡德教授的声音在回荡，他苍老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展开名单。莱恩看见教授镜片上反射的光斑，看见前排德卡西突然绷直的后背，看见自己的手捏的很紧。

“——莱恩。”

一瞬间的寂静。然后他听见后排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是那个总嘲笑他渔网手链的室友站了起来，手掌拍得通红。

现在，躺在跃迁舱里的莱恩轻轻地笑了。头顶的机械女声还在倒数，但他耳中回响的却是那天经久不息的掌声。莱恩做到了，他期待的未来终于要来了。

9...8...7...

他静静等待着，突然，警报声响彻整个校园，莱恩猛地睁开眼。风、火、土院聚集在T-C控制中心，T-A观测台外已经亮起了诡异的橙黄色光幕，是土院使用了【时能之盾】技能，隔绝时间超能力的结界就这样限制住了所有人。

“计划取消！所有穿越任务无限期推迟！” 教授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重复，所有——”

莱恩关掉了通讯器，他打开了自己的日记，“E`528.8.27 ......莱恩，去吧，越远越好！” 备用发射舱的权限卡在他指间翻转。强行穿越可能会有不可知的后果，但‘神经视觉项目’需要未来数据...

“该死！” 他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血珠。疼痛让他突然冷静下来。如果能到达未来，哪怕只有一分钟...

趁着混乱，莱恩溜进了备用发射舱。他知道强行穿越的风险，但此刻的他就像当年那个在礁石上固执地游进禁区也要寻找零件的少年，眼里只有目标。

“系统警告” 控制台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

莱恩深吸一口气，输入了超驰指令：“强制使用【时隙跃迁】技能进行穿越，授权码Alpha-5-9-0。”

一阵刺眼的蓝光后，世界开始扭曲。莱恩感到身体被撕扯、拉伸，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然后，黑暗。

E`530.8.11

这一周以来，已经是莱恩第42次检修维度稳定器，这是他用命测试出的可能实现穿越的办法。

强制穿越还是让莱恩付出了代价，当莱恩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漂浮在医疗舱。不，准确地说，是他的意识漂浮着，因为他能“看”到自己的手正在变得透明。

“升维...” 莱恩喃喃自语，学院的理论课程中提到过这种现象——当三维生物暴露在过度时能辐射中时，会向更高维度转化。

他挣扎着想要回到发射舱，莱恩抬起手，看着晨光穿过自己半透明的手指。多么讽刺，他心想，我正变成自己最想研究的光学现象。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噩梦。莱恩被隔离在特殊医疗舱里，看着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逐渐透明化。

“你必须停止尝试穿越，”卡德教授严肃地说，“再继续会要了你的命。”

莱恩低头看着自己已经半透明的大腿，轻声问：“还有多久？”

“按这个速度...两周后你会完全升维。从我们的维度看，就是...消失。”

那天晚上，莱恩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用实验室的激光切割器，将自己已经完全透明的左臂切了下来。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断口处没有流血，而是闪烁着诡异的蓝光——纯能量的光芒。

“原来如此...” 莱恩冷汗涔涔地笑了。

这个发现让他有了新的计划。如果无法阻止升维，那就利用它。莱恩开始秘密研发一台能够利用自身时能特性的机器——"维度稳定器"。

“你这是在自杀！”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土院的安戈尔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这个曾经被莱恩解过围少年此刻满脸泪水，“每次测试，都会耗费你极大的精力，而且成功率只有35%！”

莱恩平静地调整着参数：“足够高了。”

“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地步？未来就那么重要吗？”

“像这样活着不好吗？”少年几乎是哀求着，“你爸妈呢？你就不怕——”

莱恩的手指终于停顿了一瞬。

他当然怕。

那天他强行启动时空穿越时，是土院成员使用了【时能之盾】。代价是惨烈的：半数土院成员能量透支，有人至今昏迷不醒。其他三院使用技能的人也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伤害。

后来，土院见状决定暂时收手后，被火院迅速控制，残存的成员被水院秘密转移至T-A观测台。这里成了他们唯一的庇护所——只要他们不使用【时能之盾】，水院的【时隙跃迁】技能就可以使用，莱恩明白，院长从没放弃过穿越这件事。

莱恩的目光落在控制台的显示屏上。35%的成功率在冰冷地闪烁。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安戈尔时的场景——在T-A观测台混乱的走廊里，这个莽撞的少年打翻了伊卡洛斯视若珍宝的培养皿。当时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两人之间，就像现在安戈尔挡在他和死亡之间一样。

“我......” 莱恩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他看见显示屏上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色，深陷的眼窝，活像个行尸走肉。这真的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吗？

他的指尖突然触碰到腕间粗糙的编织纹路——那是用老渔网的尼龙绳编成的手链，父亲布满老茧的双手处理渔获的画面，母亲笑着往他手腕上系手链时的温度，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如果失败，他将永远失去再次拥抱他们的机会。

但如果不尝试......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莱恩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控制台才没让自己倒下。35%的几率，65%的死亡可能。这个数字突然变得无比真实。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会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在害怕。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这个选择带来的所有可能性：父母绝望的眼泪，安戈尔失望的眼神，还有那个可能永远无法抵达的未来。

莱恩停下手中的工作，看向窗外的星空：“未来不一定是某个确定的时间点，安戈尔。它代表着可能性。每一个可能性...都值得一试。”

“那个改变我人生的邮箱，我永远不会忘记......”

“E530.9.6，稳定器原型机测试成功，代价是右腿膝盖以下完全透明化。死亡率65%的警告灯亮得像血一样红。我想起寄出学院申请信的那天。整个海岛只有我一个傻子还相信纸质申请有用，邮递员说那个邮箱十年没人用过了。但林教授偏偏就是那周检查了所有偏远邮箱。每个可能性都值得孤注一掷。”

E`530.9.13

安戈尔最终没能说服莱恩。

所有人都聚集在大厅，注视着全息投影中莱恩录制的视频，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他们以为这个固执的小子终于想通了。但莱恩此刻正躺在3号发射井的跃迁舱里，稳定器发出不祥的嗡鸣。

"最终检查：维度稳定器在线，神经数据备份完成，一切准备就绪。"莱恩自言自语道，声音已经有些飘忽。

启动序列开始倒计时。10...9...8...

莱恩想起父亲送别时的话：“越远越好。”

7...6...5...

他摸了摸母亲编的渔网手链，现在已经和他的手腕一样透明了。

4...3...2...

“未来...” 莱恩轻声说，“我会看见的。”

1

蓝光吞噬了一切。在时空的裂缝中，莱恩感到自己正在分解、扩散，成为时能洪流本身。

时空乱流撕碎了稳定器，但莱恩还是在意识消散前瞥见了未来——不是他想象中光鲜亮丽的科技乌托邦，而是一片漂浮的时间机器残骸。他的身体已经90%透明化，但足够了。在完全升维前的三秒，莱恩将全部神经数据编码成时能脉冲，注入最近的一块残骸。其中包含着他这些年的所有研究，所有记忆。

在永恒的黑暗降临前，他仿佛看见无数光年外，某个未来实验室里，科学家们正惊喜地围着一块突然激活的古老残骸。全息屏上闪烁的，正是第九代神经视觉接口的完整设计图和所有数据。

而在更远的即未海岛上，一对盲人渔夫夫妇同时抬头望向突然变得刺眼的朝阳。女人摸着手腕上和陈年渔网线纠缠的伤疤，轻声说：“今天的阳光...好像不一样了。”

莱恩好像又听到了海浪的声音，和父亲的呼喊：

“去吧，莱恩，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