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小说】【如风天方】

生物
【竞赛小说】【如风天方】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更新于2025-8-30 07:58:18

主曲 · I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四零年的三月十四日,整座都护城浸在烟雨中,炎国北方的春季常多如此。我沉默着洗漱,穿上最整洁的西服与皮鞋,把自己打扮的合乎礼仪。洗脸时,我看见了镜中自己已经起了皱纹与色斑的面庞,不由得愣了愣。

      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了啊。我自嘲的想——陈时生,你也老了。看看吧,这就是你的现状了:衰老,疲惫,无精打采,现在还要去出席某人的葬礼。你成为了当初那群青葱少年中,活得最久的那一个。你们打的赌隔着四十年的时空有了结果,可是这些诺言如今已经没有人去关心是否兑现了。陈时生,你不用骗自己,其实这几十年来你的心中当初那种类似炉中炭火的东西早就熄灭了,你现在依旧做出一副悲痛而怀念的表情,并非给任何人看,而是给自己那颗略带愧疚的心表演一下罢了。去他的,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清醒过来后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狠狠吐了口气,抹抹脸整理好黑西服的白领,把那支昨夜便已经萎蔫的白花插到胸前的别针上。我提上作为规矩的礼品与作为私情的回忆出了门。

     都护城的早春很冷,来往的行人依旧裹在厚厚的冬装中,躲避着来自更北境的西伯利亚寒流的侵蚀。我上了公交车,这身西服在一众裹得像团子一样的乘客中瘦削得有点扎眼。公交车启动后,我透过玻璃模糊的白色水雾看着旧城区小街旁吵闹的早高峰人群:骑着电动车载孩子上学的母亲,蹬着三轮车的收废品老头,围着油污围裙的油条摊主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招呼来吃早饭的小伙。他们的形象在沾满白雾的视野里远去,灰白天空下的世界如此喧闹,如此令人感到熟悉与放松。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望着窗外的景色,我的心里开始有了退缩的念头,我想要逃离这辆公交车跑回我的屋中,扔下我吊唁的礼品让它们被野狗或是其它什么人捡走消失——我不想去参加那场葬礼,我不想。只要我逃离、退缩、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依旧可以认为我还没有迎来什么,什么事情还没有改变——我冷静下来,陈时生,你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这么任性?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压下心里的异动,如约来到了位于城郊陵园的葬礼现场。已经聚了很多人在这里,杜何孟的家属招待着前来慰问吊唁的客人们。我没去和他们打招呼,把礼品放下便漫步到陵园远处一棵松树的阴影中。

      松树。我想起关于它印象最深的那道植物学小题,松树是裂生分泌道还是裂生分泌腔?点上一支烟,我深吸两口。剧烈的咳嗽使我不得不停下这个动作,我其实根本抽不了烟,哮喘与肺气肿至今纠缠着我——我这么做也许是在潜意识的想要捕捉到谁的影子。如果秦羽晴在这的话,她应该会劈手夺过我手里的烟头,就像几十年前她拿走我们手里的死神辣条那样,一边塞进柜子锁起来一边埋怨着:“又在作死了,你们唉……”可是即使现在的我把自己折腾得再喘不上来气,lgE蛋白再怎么引发着侵染肺部的炎症,也不会有黑褐色长发与栗色澄澈眼眸的白皙少女微皱着柳叶般的眉头出现教训我了。我暗自笑笑,笑自己的愚蠢与多情,又漫无目的地靠在松树上望着葬礼出神。


       灰暗的天空下起了点点小雨,我伸出手,冰凉的微小液珠砸在指尖,带来些许的触觉刺激。   那些被遗忘尘封的嬉笑在雨水的浸润下复活:“哈哈哈哈,陈时生这道题把感觉产生当成反射了~” “拜托,要不是那个B选项心跳的控制究竟是下丘脑还是延髓故意说的太有迷惑性,谁会看不见这个C选项啊!” “那我问你感觉脑区是哪里,顶叶还是额叶?” “好小子,真就把我当弱智了是吧李耀君!!”

     杜何孟的遗像摆在灵棚的中间,人们围着它摆上瓜果等贡品。杜何孟本人肯定是不喜欢这样的。他说过希望自己将来丧事最好别办,把他骨灰豁楞豁楞扔海里就得了。   “天天给我关个盒子里,我就算只剩一堆钙和磷质了也得变成怨鬼。嗯?有什么好笑的,就算是几十年后的事也得先考虑一下啊。”“按你这个想法,你就最好还是被去拿去施肥,那些植株矮小组织坏死的蔬菜与你融合后还能造福更多人~”秦羽晴如此调侃。“有些道理,我再考虑考虑。”

      可现在就是那个未来那个时间,而你却要被以最不喜欢的方式收敛入土了。我现在也没法帮到你什么,杜何孟。毕竟我不能上去抢过你的钙磷质遗骸拿去施肥或者让它沉入海中。

 

      我如此想着,雨点越来越大。躲在松树下还算干燥,我叼着那支烟却不再去抽。恍惚间,我竟看到那几个青葱少年手中抱着不同的书籍谈笑间走过我的身边,是如此的耀眼与熟悉。他们的身影带起四十年前雨中的春风。

     那是我几十年来在梦中伸手触碰而又一无所获的泡影。

收起
80
102
共25条回复
时间正序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Chapter I

      千禧年,秋日。

      夏季的余温尚未褪去,蝉鸣依旧响彻我的高中的每一个角落。九月一日天气很好,阳光可以说是毒辣,没有半缕风的气息。闷热的空气让人汗流浃背,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带着一堆大包小包行李入住的新生来说更是苦难。“我去……”我没好气地把肩上的浅绿白色棉被往花坛边上一放,一屁股直接坐在上面扇着风。这个位置在一号教学楼博学楼的阴影里,很多来报到的新生拎东西累了都会选择在这小憩一阵。我长出一口热气,转过身从黑色书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握着瓶的手全是汗,拧开盖子都费了不少功夫。“为什么别人的家长还送进来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属实有些羡慕那些身上行李大包大部分被家长扛着的新生,再想想我的爹……“儿子,你需要锻炼自己独立的品格了。去了高中以后,一个月回一次家,爸爸妈妈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够提前为你准备好,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处理了——那么,从入学开始。”向未来的班主任确定了没有什么入学手续还需要填了以后,老爹就麻溜的把我和铺盖行李往位于郊区的学校校门口一扔,便直接拍拍屁股开车走了。


      喝了两口水,我便扛起棉被拉上行李包,继续在人群里蹭着向前走。新生入学,会先去宿舍认清床铺放好行李,再前往教室报道。我很庆幸我所在的10班宿舍就位于一楼,不然身上的东西可能就得让我跑好几趟楼梯。

      “呦,是新舍友啊,欢迎欢迎~”我进屋时已经有两个老哥在里面坐在床上聊天了。左边的戴个大黑框眼镜,留的寸头很有精神,身体结实谈吐利落。看床位上的名字,他叫李耀君;右边的则留了点鬓发,鼻梁高挺眼窝显深,看上去颇有点瘦但不显病态——不等我去瞟他的名字,此人便从床上一蹦跶起来像接见领导一样双手握手上下摆动:“我叫杜何孟,以后叫老杜就行。”我被他意外的热情冲击得不知所措,只好一边嗯嗯嗯地点头一边借机把手脱出来,将铺盖往我的床位一扔。一个宿舍八个人,实际人数肯定是要更少一点的,大概会有一两个空铺;宿舍有两个单独小隔间厕所与单间浴室,我打开门看了看,都还算整洁,比我初中的环境好很多。我将行李安置好后便开门准备离开:“你们收拾收拾也去教室先报道吧。”我提醒李和杜。杜何孟笑了笑:“我们是从这学校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可以说是保送上的高中,所以早就登记好了。”  “拜托,直升也不难;将来的目标是保送上大学好吧。”李耀君伸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本校10班是新成立的奥赛班。在此之前,这所高中还没有成立过奥赛相关项目,只有前两届一个学长自学两年拿了个省二作为一点试水。我们是第一批竞赛生,好听点叫做先锋,露骨点或许叫做”小白鼠”。学校筛选了中考成绩还算不错的一批新生,挨个打电话询问了有无学习竞赛的意向,便组成了包括我在内的这样一支几乎没有什么奥赛底子的队伍。

     位于四楼的教室内,班主任王临静老师坐在讲台上统计着报到学生的数据,黑板上写着几行字:“新生来讲台报道后东西放在对应座位上,领走洗漱用具回到宿舍收拾内务,下午三点前在教室集合。”  我略有胆怯的来到班主任面前:“老师好。我是陈时生,来……报道一下。” 王临静老师是位看上去二十多奔三的的女性,面色蜡黄比较瘦削,脸上一股很奇妙的让人感到亲切的颓丧气息——二十来年后我才终于想明白那是什么:躺平之气。她戴一副黑色圆眼镜扎个短辫。“学生证。”王老师开口。我从兜中慌忙找出携带身份信息的小卡交给老师核对,她在面前的表上打了个勾:“按黑板上的走。”便又不作声低头忙活自己的教研本。


      真是……让人不知所措的高中生活开场啊。我拿着浅蓝色洗脸盆和里面毛巾牙刷之类的回宿舍时在路上想。颇为热情的室友,性格丧丧的老班,以及从未接触过的奥赛课程。

      真是让人期待啊。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两点多的时候教室里人已经来了不少了。我和李杜的座位隔得有点远,他们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上,与我这个处在“后排靠窗,王的故乡”的差了有小半个教室。我身处地利之位,开始眺望整个教室,先看看未来的同学们都在做些什么。

      我其实并没有四顾多久。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桌的那个女孩吸引过去。她有着黑褐色的长发与栗色的澄澈眼眸,以及白皙的清纯面容。少女的笑容实在很耀眼,像带着光芒的星星,令人瞩目。“嗯……这个!翻过来再两根手指对齐,把绳子八字形套在一块就好啦。”她在和同桌的另一个姑娘玩那种看上去就很怀旧的“手里翻花”的套绳游戏,一边兴致勃勃的教学还在现场解说。其实那时候教室里也许真的比较安静,很多同学正在认真预习着高中的知识,捧着一本难懂的理科书籍艰难地一点点啃着——所以少女尽管压低嗓门,但在教室里依然显得很大声。

      “秦羽晴,安静些。想玩可以出去玩。”班主任王临静老师面无表情地抬头。她沙哑的嗓音响起后,那女孩偷偷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的蓝白双色结绳收了起来。我看见她从桌堂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植物生理学,翻到一百多页开始趴在桌上不作声地读着。也是生物奥赛的同行吗,我略有欣喜地想着。可以多和她接触接触了呢,毕竟有这样活泼的同学无论是在组织活动还是课堂气氛上都很有帮助。

 

      三点的班会是我们入学以来的第一课。老班那张蜡黄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黑色圆眼镜后的眼中也没什么光彩,让人很难相信她才二十多岁:“我以后是你们起码一年的班主任,姓王。”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与电话号码,“有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不过你们在学校里应该也没有手机——如果有。”她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我简直能感觉到那副大框眼镜后面倏忽闪过的凌厉气息,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那我也保不住你,就要去和教导主任说了。所以再强调一遍,有没有带违禁品入校的:管制刀具,手机,游戏机——现在交不算你违纪,但是日后一经查到,严肃处理。”

      看着台下的我们默不作声,王老师弹弹粉笔头:“好。你们都说了没带了。下一项……就是这个东西还得再强调一遍就烦死了……”她嘟囔着。是这所高中严格的校规。正是其管理制度使其在省内拥有着还算不错的排名,新生们自然要接受一遍军事化教育的洗礼。

      规矩很多,学校很严格。我在听着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同学们显得多少有些“卧槽卧槽”的想法。

      因为我也是。

      我看向杜何孟与李耀君,两个直升生看来早就熟悉了这所学校里各种各样的规矩,正在那里乐不可支地幸灾乐祸着同学们痛苦的表情。“校规强调到这。接下来是教室的分配。”老班没精打采翻着手里的备课本,看来是讲话多少有些口渴了。“数学奥赛二十人,在一楼502教室上课;生物奥赛四个人,在一楼503教室;物理十六人……”

 

      生物竞赛居然只有四个学生吗?和其他竞赛比少很多呀…我愣了一下,看见李杜二人扭过头同样诧异的表情。他们俩在环顾四处探头探脑地找自己不认识的那个同学。我向远处的两个二货偷偷指指坐我前面那个叫秦羽晴的女孩。他俩点点头,冲我比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什么含义。随即就转过头去和他们那一片的同学不知道在叽叽咕咕什么。

      “杜何孟,李耀君。是这两个名字吧,我没叫错?”老班冷冷发问,我浑身一哆嗦。“啊……是的老师。”他俩立马自动起立低下头开始忏悔。“我刚强调的。安静。出去做俯卧撑,五十个,自己数着什么时候够了什么时候回来站在后黑板。”她一甩脸对着门口扬起下巴。“好的老师。”两个人很自觉的麻溜跑出教室,廊道里传来俯卧撑的呻吟声和重物——大概是膝盖砸在地面上的闷响。

      王老师原来是一个手段其实很凌厉的隐藏学生杀手啊?!我紧张起来,看来一开始对她的评价颇为片面,丧丧的性格只是表象,原来真正的内核是很有管理经验技巧的熟练班主任吗?!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颓丧的脾气是真的,手段多样也是真的。只是老王轻易不用,因为懒。

      “安排就这样。没听懂的再来私下找我问。”老王看了看墙上的表拍拍手,“吃饭去吧。记得是萃臻园食堂,别跑错了——有主任查……”  还没等她说完,班上的同学已经跑了一大半了,楼道里传来了整个年级轰隆隆一片的下楼梯声。“唉…………”班主任叹口气,忽然又风风火火冲到门口,“那两个说话的谁让你们跑了?回来把俯卧撑做完!”

      没人回复她,杜何孟与李耀君早就不知道何时混在人群里溜下楼了。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烈阳,暴晒,脱水与不适应。

      新生军训在入学后第二天便敲锣打鼓的开始了,根本没有给新生一点缓冲的时间。我那天晚上其实没有睡好,毕竟第一次离开家体验住宿生活;晚上静静躺在陌生的床上,心里也忐忑不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新的高中生活。以至于到了很晚才沉沉睡去;但转眼间仿佛只是一眯眼的功夫,简直要把人头盖骨掀飞的巨大的打铃声就震耳欲聋地在我耳边爆炸了。

      “快快快兄弟们,作为过来人给你们个忠告,还想吃早饭就快点起床!”杜何孟嬉皮笑脸地在床下叽哩咣当一通捣鼓便穿好了军训的迷彩服扣上帽子,抓起水瓶跟着李耀君窜出了门。

      我们这帮新兵蛋子直到听见走廊里传来不绝于耳踢踏踢踏地跑步声才猛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套上昨天刚领到手的衣服,胡乱把铺盖卷一下就紧张着夺门而出。杜何孟的忠告并非危言耸听,食堂里此时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学生:刚刚上完早读的高二高三老生们抱怨着新生挤得到处都是也不懂规矩,迷彩衣服裤子穿的七零八落的新生们喘着气独自一边排队一边扭来扭去调整自己衣服上的翘角劈叉,让本就狭窄的空间更是水泄不通。

      人声鼎沸。

      得了,这早饭是吃不成了。

 

      “同学们好!我是接下来这十四天带大家军训的教官。我叫张明远,在部队呆了十年,去年因伤退役转文职……”我们班集合位置在操场西头。刚一过了规定时间,那个剃着毛寸粗眉毛的肌肉教官就把我们从内圈草坪上轰了起来,听着总指挥尖锐的哨声开始拉排队伍。

      我没怎么听教官讲话。因为有些饿,不太能集中注意力。害怕军训第一天就因为排队吃饭而迟到,最后犹豫半天还是放弃了在食堂窗口整点东西吃。但到了操场后我又逐渐后悔:等待集合的时间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早知道这么久就应该留在食堂的……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人生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听天由命了。

 

      一个小时后。

      “那边那个!第二排的,说的就是你,晃什么晃!”张教官一拍我的肩膀,随即一阵寒战让我一抖。“立正站好,不要有其他小动作。军训的第一课,军姿立正,就是杀一杀你们的散漫!”

      “报告!”一声嘹亮的吼声几乎是撕心裂肺地迸发出来,带起一小阵没憋住的笑声。“干什么?”教官一扭头,瞪着杜何孟。“报告教官,我有些憋不住想上厕所!”他气势如虹地对答。张明远教官走过去,踹他一脚:“憋不住也憋着,没有纪律,说了这种报告不要打,打了也没用!”随即看了一眼手表,拿起对讲机嘀咕了一阵,就听总指挥又是一声哨子:“全体休息——”

   

      我感觉自己晕头晕脑地找了操场边的树荫坐下,靠在树丛上,听着旁边的李耀君和上完厕所回来的杜何孟聊天。因为刚开学第二天,很多人还没有交到朋友抱团,所以大家都散漫着席地而坐并不扎堆。意识正被大太阳天热得迷迷糊糊时,我隐约感觉有人来到我身前。

      “同学?同学?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啊?”我睁开眼,看见同样穿着军训服的少女站在我面前。我看向她白皙的清秀面庞,感觉有点眼熟。不过记住这么可爱的姑娘不是什么难事,我貌似记得老班提过她的名字:“你是,秦……”


      “秦羽晴啦。羽毛的羽,晴天的晴。”让我一时之间没有认出她的原因是今天她的披肩发梳成了马尾辫,应该是为了军训时方便一些。秦羽晴从自己的包里捣鼓一阵掏出来几块水果硬糖:“给!我看你站军姿摇摇晃晃的动作不像偷懒,更像低血糖了嘞。”

      “谢谢。你猜的真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打开一块的糖纸后放进嘴里,“没想到晚去一点人就那么多,我也把握不好时间,就直接跳过早餐了。”陈时生你可真是出糗啊,军训第一天就差点低血糖栽在操场上,居然还被女同学发现了……

      “没事没事,走啦,拜拜——”她蹦蹦跳跳地像个兔子一样跑远了,我们班的女生们大概在稍远的另一片树荫下聚集着。

      算起来,秦羽晴同学好像就算是继杜何孟与李耀君之后,我来到高中后正式认识的第三个人呢。我把糖果和糖纸塞进兜里,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

用户头像
GeO
1月前
?北樱又回来了?

@三等分的伊文斯ㅤㅤㅤㅤㅤㅤㅤㅤ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军训的日子很苦,很锻炼人的心性。我花了两三天,终于适应了军训时新的作息与要求,开始正式迈入高中生活的大门了。

      晚上吃完饭后照例是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让新生回宿舍休息或者收拾一下卫生,再或者让舍友们聊聊天,熟悉彼此。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捋着自己的被子——学校要求我们必须叠成“豆腐块”的样子,要求有棱有角,不能软塌塌地像个瑞士卷。前两天我的被子因为没有棱角,被学生部巡逻成员扣了分,老王特意叫我回去好好弄一弄。

      真奇怪,睡觉的被子为什么非要整成方块状才行呢。我打着哈欠。李耀君教了我一个小妙招,他说可以拿学生卡去发力怼住转弯处的布料,就可以压出来直角,虽然被面依旧没有棱,但一眼看过去也算方形八角尖尖的样子。

      “都是月亮惹的祸,那一晚月色太美你太温油~~”舍友在卫生间里一边噼里啪啦地洗着澡,一边走腔走调地唱歌。

      “集合了集合了啊,还没收拾好的把手头的东西弄完了赶快去操场啊!集合了集合了啊……”走廊里传来一个教官的喊话声,他拿着根铁棍走到哪里敲哪里的门框,引起里面学生的注意。

      “卧槽,什么情况。”正在洗澡的舍友探出头来,正好教官敲铁敲到我们门口,震得他脑瓜子嗡嗡响,“这不才六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啊!”

 

      “来,各位同学们——我最近几天,经常能听见有很多同学不是说,晚上还要训练太累了吗?今天晚上我们就不再进行军训拉练,简单的休息一下,做一些简单的活动和小游戏,也正好和各自班里面的同学都熟悉一下——各教官,带着各自班找位置组织才艺表演和游戏。”总指挥站在操场中央的台子上发号施令,本来底下新生们小声嘀咕提前集合的抱怨瞬间又转变成了欢呼。

      张教官清清嗓子,拿出来一份人名单:“来吧宝贝们。现在到了你们心心念念最喜欢的才艺表演环节了,咱们就按着这个人名单上面学号的顺序一个一个来嗷。01宋桂心!”

      这个人是我的舍友之一,学的是物理竞赛。他人瘦瘦的,个子不很高又带着浪人的随意洒脱感觉,头发有点像爆炸的吉娃娃,自取外号“宋太帅”。太帅先生毫不怯场,大跨步的迈着名牌运动鞋来到班级围圈的中间,叽里呱啦地自我介绍一通后:“我才艺没有很精通的,最近在学跳街舞,给大伙来一段。见笑了。”

      尽管太帅先生的舞蹈在那时还算是太过前卫没什么人能够正经品鉴,但大家都很友善地给足了掌声与喝彩。氛围到了就好了嘛。

      后面我印象比较深的还有杜婷,是个梳着长辫子的化学竞赛女生,她借着手电筒的光展示的手影戏,做出许多小动物的形象;以及物理竞赛的临时学委江瑞川,他练过散打,和教官友谊性地对打了十几个回合展示了下拳脚。


      “17秦羽晴!” 张教官终于喊到我比较熟的人了。

      她大大方方蹦跶着来到围圈中央,依旧是笑眯眯地自我介绍完后娓娓说到:“才艺表演的话,我来一段单口相声吧~”还没有说完就能听见女生那边有人小声给她鼓掌喊好耶,看来秦同学的人缘很好。

      她讲的相声很有趣,题材也很让学生有共鸣:写完卷子对答案的那些事儿。不论是叙事的节奏还是抖包袱都控制的很好,最后默剧一样的表演了对答案时川剧变脸一样的表情拉扯来回,逗得一片人前仰后合。大家给她的掌声非常响亮。她一个利索的九十度鞠躬,又三步一跳地灿烂笑着钻回了自己的位置。


      “25杜何孟!”

      “……呃,我似乎没啥才艺……”杜何孟挠挠头,“倒是学过打羽毛球,但这也没法展示啊。”“我看你训练的时候这叫个奇葩,跟个狒狒似的,过段时间就给我整点活出来,怎么会没才艺啊。”张教官打趣他。杜何孟确实这几天军训已经把自己成功定位到了班级活宝吉祥物的生态位,每天都在与教官打报告斗智斗勇。

      一阵哄笑。“教官大人俺是真没啥可展示的。”他一摊手。“想办法才艺展示还是一百个俯卧撑,自己选吧。”教官不打算放过他,呵呵笑着一拍他的肩膀。

      “啊…好吧,事已至此,那我不得不上了!各位同学看好了,接下来就是我的才艺展示环节,表演内容是:十个俯卧撑!”

      周围同学一阵爆笑,只见他雷霆之势一跪,趴在地上像个活塞一样上下平移做起俯卧撑来,张教官笑骂着给这家伙踹了回去。

      ……真是个热闹有趣的夜晚啊。高中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Chapter II

       我们的第一次奥赛课是在军训完以后了。

       我之前说到过,对于学校来说,我们这一届是初次尝试的小白鼠,不知道该如何管理便参考省里其他竞赛成绩比较亮眼的学校实行集中学习。每周有两天时间,分别在上午和晚上去学习奥赛知识,其他的时间则依旧拿来学习文化课。

      入门从植物学开始。尽管只有我们四个人,但学校还是找了专门的奥赛教练来授课。关于植物细胞细胞生理的知识都还算简单,初生壁、纹孔场与各种细胞器的发生等等——大部分都是初中就学过的东西。我微微偏头走了个神去看其他三位同学在做什么。杜何孟在自己的笔记旁边涂涂抹抹着什么东西,李耀君在自己翻着书,只有秦羽晴好像和我一样开着小差。她偷偷摸摸把手藏在桌堂里拆一包泡泡糖的包装——那时候的学生们间流行的不是奶茶亦或圣代,而是一两块一包的泡泡糖与山楂片。秦羽晴悄咪咪塞了一块进嘴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抬头听课。但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挑挑眉,思考了两秒后又掏出一块偷偷扔到我手里。

      这个……是贿赂吗?我哭笑不得的扯扯嘴角,你看我像有胆量现在吃的人吗?我将泡泡糖塞进了秋季校服的口袋中。


      “兄弟给点给点。”一下课杜何孟李耀君两人就非常自来熟地凑过来围在秦羽晴身边。“啊,当然可以。你们吃什么味的?丁酸乙酯还是乙酸乙酯?”她看上去很自来熟,完全没有拒绝或者紧张,反而是从兜里抓出一把那种小方块纸包装的糖果。“真是高级,听得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吃添加剂了。”李耀君脸上挂着笑,“乙酸乙酯的谢谢,我比较喜欢哈密瓜。”  “我对哈密瓜它们那一科的植物都有点过敏……闻见那味就难受。橘子的也挺好。”杜何孟抓了一个。 

     开始奥赛生涯的第一天,秦羽晴就把我们四个人通过一种我曾经觉得有些无聊的糖果联系在了一起。“我来教你们吹泡泡,这个我还是很有经验的!”见屋里沉默着只是每个人在那里动腮帮子,她又开始积极授课:“嗯……我再多给你们几块,一块放进嘴里多嚼一会。”

     沉默的动腮帮子声中又多了杜何孟的嘟囔:“太甜了……我感觉有一千克安赛蜜卡在我的喉咙眼……”  “蓝后(然后),罢糖胶摁在上颚鸭扁,”小秦老师谆谆教导,因为被软胶塞满了口腔而口齿不清,“挪到门牙后面卡着吹——气就行。”  “秦同学要不,你别说了,我们自己试试也行。我看你边说着话边嚼东西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腔腺体了。”李耀君说到。

      这个方法是很有效的。秦羽晴嚼了五块口香糖吹出来的泡泡一直增生,鼓囊得比橄榄球还大了。膨胀是一时的,破裂后的处境往往令人不甚愉快。她被自己吹出来的泡满脸糊上了粉白色的胶,配上那个带着无语又人畜无害的小表情——呵呵呵,真的是很好笑——她洗了足足十多分钟。

 

     前两节课快下课的时候林教练和我们浅聊了两句,问我们最喜欢什么植物。秦羽晴高举着手:“当然是豆科的鸭皂树!”

     我们很奇怪地问她 为什么是这种都没怎么听过的植物,她说:

     “因为豆科金合欢属鸭皂树的树胶是拿来做泡泡糖的。”

1条评论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回复
1月前

谢谢关心,就是最近忙了点,其他没有大事啦(^ v ^)

用户头像
TNT不想TLE()
1月前

啊啊啊北樱老师是回来了吗啊啊啊啊啊!!!劳斯劳斯眼熟我一下好嘛扔掉大脑.png

3条评论
用户头像
TNT不想TLE()
1月前

超级喜欢如风天方,是我除了少女来学生竞吧之外最喜欢的一篇,前段时间我们班小说分享会的时候还提到了,结果回来发现老师删贴退坛了TAT

不过回来了就好qwq

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老师之前说的 “两个结局都是他们,是不同平行时空下的他们,选择权在读者手里”

记了很久很久

所以老师可以交朋友嘛催更.png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回复 TNT不想TLE()
1月前

噢噢,可以的可以的,居然还有这么喜欢我的作品的读者实在是受宠若惊(^ v ^)

用户头像
TNT不想TLE() 回复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啊啊啊啊啊被回了! ! !(激动)(昏厥)

真的很喜欢老师啊……如风天方真的给我那种年代感,就是那个时代的慢悠悠的感觉,看的时候有一种回到那个没有网络的时代,坐在房间里边吹风扇边在qq上聊天的感觉

也算是体验了一番没体验过的生活

而且剧情和人物塑造也是极好的

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两个结局

我个人是非常在意原作者写出的结局的,感觉同人的内容和正文比会有不真实感

大概就是会很依赖原作者吧(

所以看到老师那句话的时候真的很惊喜

爱死北樱老师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后面的一节课,林教练因为级部组织着老师们去顶楼办公层开组会所以没有交代什么就出门了,只告诉我们继续往下看。那自然是要阳奉阴违的。我一边慢悠悠的一页页翻着课本,又看见李耀君好像也没在看书。我头一伸凑过去:“画啥呢,看看呗——”

      …画的是植物的初生结构横切图与次生木质部韧皮部的发生。惭愧惭愧,原来没有认真学习的只有我自己。再一抬头,杜何孟和秦羽晴也都从自己位子上跑下来围着看李耀君画画。好像现在又不止我自己了呢。

      “哇,厉害的呀。李…耀君,画的这么好!”秦羽晴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继续画着那些皮层与维管束。似乎她还有点不太能瞬间反应出每个人的名字来。“我学过六年素描,有些许基础吧算是。”李耀君没抬头。“我看看你笔记本啊。”杜何孟跟李耀君是老熟人了,便直接抓起一旁摊开的写的密密麻麻的牛皮本:“我擦,狐狸,你暑假预习了?怎么这植物学和动物学笔记都有。”“嗯。暑假没有事情做,就只好看书了。”他点点头。啊…我的同学好努力…顿时感觉有点压力了啊。不过有个学霸哥带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狐狸’?这外号怎么来的嘞。”秦羽晴问杜何孟。“噢噢噢,忘了你们不是直升的,没在这上过初中不知道这个典故。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下李耀君的……”

      “Shut up.”学霸哥面无表情地伸手捂住杜何孟的嘴。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住校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寂寞。我想这可能与我有几个很有意思的舍友有很大关系。

     有一阵子宿舍熄灯后,负责巡夜的宿管大妈们往往在走廊中间的桌前一坐就开始一块打牌,几乎就是不管走廊边上的风水宝地在折腾什么。我们宿舍便在熄灯后聊天。后来聊天变得杂乱无序,大家就各展神通,一人进行独自的演讲,待结束后再由所有人共同讨论。


      晚间大戏的第一场是《太帅说电影》。宋桂心往往对于最近一个月的新电影了如指掌,有好的故事就会拿出来侃天侃地——至于为什么是一个月,那就是学校一个月才放一天假的限制了。宋太帅的一生之敌恐怕就是杜何孟了,这个脑子经常抽筋不知道秀逗到了哪里的同学往往会对于一些奇怪的地方揪住不放绕不过弯来:“你说那个男主谋害老婆情人的时候是从背后使劲往上拽勒住的,可是绳子勒在下颚很长时间都没法窒息啊,你应该去勒颈动脉弓、颈动脉体,大概是靠中间的位置,那里受到压迫过一会人就会休克。”“为什么剧情里那个间谍把OsO₄抹在嘴唇上和暗杀对象接吻来达到任务,可是OsO₄可以皮肤渗透,这个特工毒害对面之前自己就得先去见上帝啊。”…………宋太帅常常会被他问到崩溃。

     这个节目过后有时候还会穿插名为“典当行”的休息环节,大多是一些以物易物或者直接竞价购买学校里的“稀罕物”的机会。这个环节主持人依旧是宋桂心,他曾凭借着自己的口才将一个巧克力夹心软面包拍出了五瓶北冰洋汽水的高价。有时候甚至还可以在这里见到有人翻墙出去偷摸买回来的煎饼果子或者炒粉,乃至于学长传下来的可以撬开食堂门锁的神奇工具。


      随后是李耀君的《生活小课堂》,他涉猎的知识面很广,我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还有人能懂这么多各类玄通。在一开始我们的话题与疑问还只是乱七八糟的冷知识,比如箭毒素为啥那么快就能毒死人——作用的是什么激素的哪种受体啦之类的,但后来问的问题越来越奇怪:“你说咀嚼也是刺激下游消化道提前分泌消化液的条件之一。那我如果嚼一晚上空气,第二天会不会吐出来一肚子胃酸?不会?为什么?”“诸君,我在物理奥赛课上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点子——如何利用宿舍的床与海水制造五百吨当量微型核弹。这样即使有宿管老师查我们的寝我们也可以使用它们捍卫宿舍领土主权的完整:首先我们知道海水里可以提取出氕氘氚这好几种同位素,里面肯定也有我们需要的放射性物质,进行一点简单的提纯……”“你这个‘简单的提纯’可能需要找学校报销几亿美元的机器和五常的技术封锁……”

      收尾报幕的是田梓晗的《梓晗催眠曲》。这个节目一开始叫“梓晗讲故事”,但由于这位兄台的语言过于平淡冗长……非常悲剧!很多舍友一次也没有坚持着听他讲完一次的内容便栽倒在床进入梦乡——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他一成不变的语调好似低吟的守墓人叹息一般回响在宿舍中。    田梓晗对此很失望,但是依旧不会落下任何一天的节目,这倒不是他在为什么唯一的听众坚守,而是因为没有他的讲故事环节,一个宿舍的人都睡不着觉。“梓晗你今晚没讲故事啊,我感觉我的松果体罢工了——MT产量明显不够——快点快点——” “啊?哦……好的。”

 

      黑暗中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秋蝉残鸣或是烈风划过的声响常常会思绪万千。在宿舍里我们会暂时放下一天的劳累,放下解不开的受力分析与氧化还原,静静听着同学舍友们谈天说地的理想与梦,畅谈着未来会怎样,前路会怎样。如此甚好,我缩在自己暖和的被窝里这样想着,大脑也会一点点松软起来、意识就像膨大的棉花糖溶解在糖水里,于温暖安详的夜中睡去。

      曾有一次我在半梦半醒中听见了他们的天马行空:“将来有生之年时光机能不能发明出来啊?” “我有一计——我们几人在此立契,将来如果时光机发明出来并可以普及,那么就一定要有人穿越回到2000年9月28日……我看下表……晚上十一点零五分!然后来到我们宿舍推开门进来——如果真能发明出来就可以现在验证了。”  大家交口称赞,认为这个悖论验证的非常清晰——没有民用或者不能见到之前的自己之类限制的话对于我们百姓而言也没有意义是吧。舍友们只是嬉笑着谁也没太当真。直到脚步声从我们宿舍门前响起。有人真的猛然推门进来了。我们摒住了呼吸,会是谁?


      是那个有口音的宿管大妈。

      “你们一个儿个儿不瞅着就疯了似的,这都啥时候了还不睡!”

      我们宿舍因为半夜十一点不睡觉在聊天上了交接本,第二天被全校通报扣了班级十分量化,聊天的兄弟们还被气得够呛的老王罚了五十个蹲起与面壁半天。

1条评论
用户头像
任我行(ETHz
1月前

捍卫宿舍领土主权的完整,我们宿舍有个学化学的……宿管现在来都不来了……好吧其实是去找教导主任了

我记得周星驰有个电影,就渺小的周星驰看着三米高的校规,愣住了,教导主任过来,别看了早晚要背的……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Chapter III

      这是一个红旗与金黄麦浪飞腾翻扬的月份。

      接我回家的爸妈在校门口看见我后上来先拥抱到我快喘不过气:“哎呦,儿子一看就是瘦了……你们军训累不累?回家妈给你做可乐鸡翅解解馋。”  “那爸给你做……”  “停停停。爹不是我打击你,其实咱们的餐桌少一个菜也是可以的。”老爹耸耸肩也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落寞的神情里是有几分遗憾和几分自知之明。

     灰蓝色的富康小汽车拐出校门口的小广场,往城西南的花园里小区拐去。零零年代音质极差的车载电台像喘不上气的老人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放着当时的流行音乐《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依靠在纱网软座上望着车窗外面一个月未曾见到的老城风景。

      “离离合合我已讨厌,只想爱得自然……”

      “缘缘纷纷我已无聊,不想爱的随便……”

      秋日上午的阳光正好。温暖,柔和,不令人生烦。街上是摆着蔬果摊位的商贩、张贴着楷体彩色大字尼龙布的各类店面,会有几个中年店主聚在一起穿着人字拖抽烟唠嗑,会有推着婴儿车的老奶奶拎着个印花袋子走在马路牙尽头,会有身着白黄色布料小围裙的娃娃蹒跚奔跑在楼前的尘泥里嬉戏。

     

      那是一个很多人记忆里加了滤镜的镀金时代。发展提速带来的新事物进入内地已经有了一段时间,那时最基础的翻盖方块手机,2G网络开始进入我们的生活。人们开始在网络上交流自己的思想与进行社交,QQ作为社交软件已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回到家中收拾完自己的行李洗了个澡,我先打开了电脑。那时候的大方盒 屏幕上干涉纹很多,分辨率不甚清晰、色差也优化得不太行;而且上网还需要拨号,输入本地宽带的IP才能连接到有线网络。我点开了自己的QQ,搜索了几个企鹅号。第一个搜索结果是个粉色兔子原始头像的人,活跃是两颗星,昵称“晴天快乐”。

 2342.png

      我发送的好友验证很快就通过了,对面那人发了个彩色炫光的“你好”大字表情过来。秦羽晴应该是不怎么用QQ聊天,打字速度很慢:“陈同学你回家就先玩电脑吗” ,配着捂嘴笑的卡通表情。我回了她两句后就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我知道那两句话她得打很久字了。

      “墨竹剑客”是李耀君的企鹅号昵称,他的头像倒是专门更换过,是一张黑色底的绿竹照片;

  屏幕截图 2025-07-21 131951.png

      “䨲風ミ誌㦱億ち”这么非主流的火星文名字和头像一看就是宋桂心,这个潮人多次提到过等毕业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弄个彩色杀马特的头发;

   image.png

     “炫酷大王子……哇塞。”我扯了扯嘴角,看着屏幕里那个在冲着我抛媚眼的金发男子gif,不由得感叹了一下杜何孟的起名实在是令人耳目一新。“炫酷大王子”几分钟内并没有回我信息,我也不再等着他什么时候加上我的好友,去和秦羽晴先聊了两句。

 43.png

      秦羽晴是个很有意思的朋友,她的脑子里永远都有各种各样的新奇点子与跳脱的思维,在很多人的想法还比较墨守成规而不变的时候,像她这样的年轻人是很难见到的。很多当时和她在古早QQ聊过的话题都是和最前沿的讯息有关:“嗨嗨,陈同学你看见消息了吗,人类基因组计划已经正式完成了。我有种预感,对于生物学而言,未来肯定是一个基因技术当道的时代,将来我想学这个方面的专业。”“你看过英国研发的智能系统了吗,不得不说在处理信息的能力上已经是一个很大突破了。”在和秦羽晴交谈的过程中我了解到,她家和我家都住在花园里小区  算是邻居,只不过她家在南区的16栋;她父亲是市里办事处的公务员,母亲是一所公司的会计。这样啊。我打下几行字,大概是说等有空了可以叫上我们四个一块去市图书馆之类的邀请;她答应下来,头像便成了灰色的。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见这时窗外太阳偏西,白炽的烈光笼罩着城市与大地——下午三点了。

      我看见杜何孟还是没有通过好友申请,便关掉了电脑回到卧室。取出那本植物生理学坐到床上,mp3里放着从千千静听下载来的《隐形的翅膀》。父亲不时进来给我塞点水果,还问我作业打算什么时候写。我和他解释因为一月一假所以学校在假期不怎么留作业,他老人家看上去不太相信。父亲是在初中教化学的老师,给学生布置任务往往是不留情面。

      多年后我还是会回忆起那个十六岁听着歌的下午,那时候虽然不如今天的生活便利与有序,但——也或许是所谓的时代滤镜吧,我感觉那个阳光炽烈的午后就像某种烙印一样盘踞在我的记忆中,也许是因为那时的烦恼很少、梦想很多,尽管十六岁的我很稚嫩很没有阅历、还没有经历过以后的日子里那些令我难忘终生的悲欢喜乐。可是那个年纪很单纯,我的世界里只有散发着油墨味的奥赛书,有会发出清楚叩门提示音的QQ,有等待着下一句回复的朋友。

      快到傍晚的时候,教练打了电话过来。他说在三号到七号省会有奥赛相关课程的培训,学校有一定的报销名额,询问我是否有意向在国庆假期出去学习?母亲不太想让我去,也是情有可原——零零年社会治安不太好,直到再往后几年扫黑除恶才有了很大改善。她担心我出门在外会遇到危险。父亲说:“孩子不小了,将来迟早得出去的,整天憋在家里也不能让他学到什么。再说不是还有好几个同学和带队老师吗,我之前也去过省会听课,治安比咱们市总归是好一些的,”我能看出他其实也不太放心,但最后还是说服了我妈。

 

      傍晚那会我们去客运中心订了车票,爸妈在家乐福超市给我买些日常生活用品打点好。

      “出门照顾好自己。”爹拍拍我的肩膀,“小心安全,如果有危险,咱们能破财消灾就不要硬刚,平平安安最重要。”  “好的。”我点点头,心里又有点小小的尴尬暖意——父母亲总是把儿女当成需要自己呵护的小孩,尽管儿女已经羽翼丰满能够自力更生。“本来说国庆期间教你做贝果做法呢,现在看来得等十一月了。”妈一边叨叨着一边炒着晚饭,话语在滋啦滋啦的油爆声中不甚清晰。

      晚上八点多,帅气大王子才姗姗来迟地发来消息:“集训去吗。”

      我被这家伙的回复速度整笑了,转手把秦羽晴那个“你好”给他发了过去。

用户头像
盛夏の北樱
1月前

      十月三日,凌晨六点十分。天色黑暗,清晨的风很冷,客车的鸣笛声与引擎转动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客运中心。

      “嗨嗨,这边这边!”有半个我那么高的大行李包在装车师傅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塞进客车侧边的物品车厢后,我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像个企鹅一样爬上了车。刚刚登上台阶就看见杜何孟、李耀君与秦羽晴三个人正围在车厢后面的那一小片空地边,每个人手里拿着几张扑克牌,秦羽晴正在冲我挥手示意我过来。“终于到了啊,陈。没有你我们活得好艰难,”李耀君重重吐了口气,英气的眉毛放松缓和下来,“我们终于凑齐四个人可以玩三国杀了,扑克没意思。”

      ……好嘛,原来活得好艰难指的是玩不成桌牌是吧?我抽了抽嘴角,看看车票位号便在秦羽晴身边的靠窗座子上一瘫,将背上的书包卸到脚下:“发牌吧,我玩两局,待会还得补觉。” 

 

      客车在深蓝色的天空边缘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缓缓启动,车上的乘客不多,基本都是本市其他学校的奥赛生或者想要听听拓展课的优秀生。引擎发出巨大的咔哒声,车头调转轰鸣着驶出客运中心大院。客车驶上高速匝道的时候我就停下了手里的牌。杜何孟实在是太菜了,秦羽晴这几局一个人就给他这个忠臣搞得死去活来,最后这厮累了说不玩了,李耀君也就把牌敛敛收了起来。我靠在座椅上迷迷糊糊打盹,记得李杜两人还想聊点啥但最后也都没了声,八成是睡着了——五点多起来就收拾东西往车站赶,是个人就得休息一会再说吧?

      车里好安静,睡得确实舒服。

      我是再被客车刹车时的惯性与发动机喷管的喷气声惊醒的。我第一反应看向窗外,高速已经包裹在刺眼的亮金色中,大大小小汽车玻璃的弧形结构上反射着太阳璀璨的光。应该七八点钟了吧,车上的人基本都在打瞌睡,只有一两个戴眼镜的学神在看课本一声不吭。我本想抬手看一眼表就再接着睡的,可左胳膊被什么压着起不来。…………是秦羽晴。她黑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表情温和恬静,睡得很安详,几乎半个人都在昏睡中压在我肩膀上。…………我可怜的左胳膊。

      我很想直接把秦羽晴叫起来让她坐好再睡,但又觉得好像挺缺德——再说这种感觉也不差。我面无表情地承受着肩胛骨的酸痛与肱动脉被压迫不过血的酸麻感,我知道我的一些外周感受器与主动脉窦管壁上的压力感受器又在大惊小怪,不然我怎么会呼吸节律升高头晕目眩……生理学书上写的果然没错,只是不知为什么心跳会加快,明明外周阻力增加、迷走神经兴奋,心血管活动应该减弱才对……?

      我偏过头去看杜何孟与李耀君。他们睡得姿势更是离谱,一个把腿翘到对面胳膊上,一个瘫软着埋在对方肩头还流口水。…………其实只是肩膀麻点也还能接受。我安慰自己。

 

      “终于到收费站了。”杜何孟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玻璃上看着外面,客车已经减速,很多同学已经都转醒过来。省城北收费站的红色大字悬在头顶的钢架上,车内交谈的骚动声音大了起来。我这时候才睁开眼神志不清地问:“啊?到了?”我故意装着又闭眼了一会,秦羽晴应该是醒了后就自己悄摸坐正了,也没什么尴尬。…………可没想到我居然真的又睡着了好一阵啊喂!

      “嗯,集训课,我们来啦!”秦羽晴笑眯眯瞟我一眼,看我好像个刚冬眠醒来的狗熊般呆呆的应该也就松了口气,“来大家合个影?”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乐凯牌数码相机,低头捣鼓一会旋钮后举在身前。我看了看坐在我们前边的林教练,他老人家只把一个寂寞的背影冲向我们不知道在干什么——嗯,那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杜何孟摆出一个用左手遮住右眼低头抬眼看镜头的葬爱家族pose,李耀君比个对钩手势摆在下巴前。我不知道那会的潮流pose都有啥  也不好意思东施效颦,于是只好和秦羽晴一样比了个“V”字型的剪刀手,冲着那个放在前座椅背上设好延时摄影的镜头微微一笑。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