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竞小说】【如风天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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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竞小说】【如风天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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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qulmentol 更新于2025-6-23 12:15:18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四零年的三月十四日,整座都护城浸在烟雨中,炎国北方的春季常多如此。我沉默着洗漱,穿上最整洁的西服与皮鞋,把自己打扮的合乎礼仪。洗脸时,我看见了镜中自己已经起了皱纹与色斑的面庞,不由得愣了愣。

      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审视过自己了啊。我自嘲的想——陈时生,你也老了。看看吧,这就是你的现状了:衰老,疲惫,无精打采,现在还要去出席某人的葬礼。你成为了当初那群青葱少年中,活得最久的那一个。你们打的赌隔着四十年的时空有了结果,可是这些诺言如今已经没有人去关心是否兑现了。陈时生,你不用骗自己,其实这几十年来你的心中当初那种类似炉中炭火的东西早就熄灭了,你现在依旧做出一副悲痛而怀念的表情,并非给任何人看,而是给自己那颗略带愧疚的心表演一下罢了。去他的,我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清醒过来后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狠狠吐了口气,抹抹脸整理好黑西服的白领,把那支昨夜便已经萎蔫的白花插到胸前的别针上。我提上作为规矩的礼品与作为私情的回忆出了门。

      都护城的早春很冷,来往的行人依旧裹在厚厚的冬装中,躲避着来自更北境的西伯利亚寒流的侵蚀。我上了公交车,这身西服在一众裹得像团子一样的乘客中瘦削得有点扎眼。公交车启动后,我透过玻璃模糊的白色水雾看着旧城区小街旁吵闹的早高峰人群:骑着电动车载孩子上学的母亲,蹬着三轮车的收废品老头,围着油污围裙的油条摊主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招呼来吃早饭的小伙。他们的形象在沾满白雾的视野里远去,灰白天空下的世界如此喧闹,如此令人感到熟悉与放松。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望着窗外的景色,我的心里开始有了退缩的念头,我想要逃离这辆公交车跑回我的屋中,扔下我吊唁的礼品让它们被野狗或是其它什么人捡走消失——我不想去参加那场葬礼,我不想。只要我逃离、退缩、把自己封闭起来,我依旧可以认为我还没有迎来什么,什么事情还没有改变——我冷静下来,陈时生,你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这么任性?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压下心里的异动,如约来到了位于城郊陵园的葬礼现场。已经聚了很多人在这里,杜何孟的家属招待着前来慰问吊唁的客人们。我没去和他们打招呼,把礼品放下便漫步到陵园远处一棵松树的阴影中。

      松树。我想起关于它印象最深的那道植物学小题,松树是裂生分泌道还是裂生分泌腔?点上一支烟,我深吸两口。剧烈的咳嗽使我不得不停下这个动作,我其实根本抽不了烟,哮喘与肺气肿至今纠缠着我——我这么做也许是在潜意识的想要捕捉到谁的影子。如果秦羽晴在这的话,她应该会劈手夺过我手里的烟头,就像几十年前她拿走我们手里的死神辣条那样,一边塞进柜子锁起来一边埋怨着:“又在作死了,你们唉……”可是即使现在的我把自己折腾得再喘不上来气,lgE蛋白再怎么引发着侵染肺部的炎症,也不会有黑褐色长发与栗色澄澈眼眸的白皙少女微皱着柳叶般的眉头出现教训我了。我暗自笑笑,笑自己的愚蠢与多情,又漫无目的地靠在松树上望着葬礼出神。

      灰暗的天空下起了点点小雨,我伸出手,冰凉的微小液珠砸在指尖,带来些许的触觉刺激。   那些被遗忘尘封的嬉笑在雨水的浸润下复活:“哈哈哈哈,陈时生这道题把感觉产生当成反射了~” “拜托,要不是那个B选项心跳的控制究竟是下丘脑还是延髓故意说的太有迷惑性,谁会看不见这个C选项啊!” “那我问你感觉脑区是哪里,顶叶还是额叶?” “好小子,真就把我当弱智了是吧李耀君!!”

      杜何孟的遗像摆在灵棚的中间,人们围着它摆上瓜果等贡品。杜何孟本人肯定是不喜欢这样的。他说过希望自己将来丧事最好别办,把他骨灰豁楞豁楞扔海里就得了。   “天天给我关个盒子里,我就算只剩一堆钙和磷质了也得变成怨鬼。嗯?有什么好笑的,就算是几十年后的事也得先考虑一下啊。”“按你这个想法,你就最好还是被去拿去施肥,那些植株矮小组织坏死的蔬菜与你融合后还能造福更多人~”秦羽晴如此调侃。“有些道理,我再考虑考虑。”

      可现在就是那个未来那个时间,而你却要被以最不喜欢的方式收敛入土了。我现在也没法帮到你什么,杜何孟。毕竟我不能上去抢过你的钙磷质遗骸拿去施肥或者让它沉入海中。

 

      我如此想着,雨点越来越大。躲在松树下还算干燥,我叼着那支烟却不再去抽。恍惚间,我又看到那几个青葱少年手中抱着不同的书籍谈笑间走过我的身边,是如此的耀眼与熟悉。他们的身影带起四十年前雨中的春风。

      那是我几十年来在梦中伸手触碰而又一无所获的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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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qulmentol
10小时前

本帖为补档,原作者@盛夏の北樱 ,目前已删帖退坛,特将此镇坛之作补档以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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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qulmentol
10小时前

Chapter I

     千禧年,秋日。

     夏季的余温尚未褪去,蝉鸣依旧响彻我的高中的每一个角落。九月一日天气很好,阳光可以说是毒辣,没有半缕风的气息。闷热的空气让人汗流浃背,尤其是对于我这种带着一堆大包小包行李入住的新生来说更是苦难。“我去……”我没好气地把肩上的浅绿白色棉被往花坛边上一放,一屁股直接坐在上面扇着风。这个位置在一号教学楼博学楼的阴影里,很多来报到的新生拎东西累了都会选择在这小憩一阵。我长出一口热气,转过身从黑色书包里掏出瓶矿泉水——握着瓶的手全是汗,拧开盖子都费了不少功夫。“为什么别人的家长还送进来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属实有些羡慕那些身上行李大包大部分被家长扛着的新生,再想想我的爹……“儿子,你需要锻炼自己独立的品格了。去了高中以后,一个月回一次家,爸爸妈妈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够提前为你准备好,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去处理了——那么,从入学开始。”向未来的班主任确定了没有什么入学手续还需要填了以后,老爹就麻溜的把我和铺盖行李往位于郊区的学校校门口一扔,便直接拍拍屁股开车走了。

     喝了两口水,我便扛起棉被拉上行李包,继续在人群里蹭着向前走。新生入学,会先去宿舍认清床铺放好行李,再前往教室报道。我很庆幸我所在的10班宿舍就位于一楼,不然身上的东西可能就得让我跑好几趟楼梯。


     “呦,是新舍友啊,欢迎欢迎~”我进屋时已经有两个老哥在里面坐在床上聊天了。左边的戴个大黑框眼镜,留的寸头很有精神,身体结实谈吐利落。看床位上的名字,他叫李耀君;右边的则留了点鬓发,鼻梁高挺眼窝显深,看上去颇有点瘦但不显病态——不等我去瞟他的名字,此人便从床上一蹦跶起来像接见领导一样双手握手上下摆动:“我叫杜何孟,以后叫老杜就行。”我被他意外的热情冲击得不知所措,只好一边嗯嗯嗯地点头一边借机把手脱出来,将铺盖往我的床位一扔。一个宿舍八个人,实际人数肯定是要更少一点的,大概会有一两个空铺;宿舍有两个单独小隔间厕所与单间浴室,我打开门看了看,都还算整洁,比我初中的环境好很多。我将行李安置好后便开门准备离开:“你们收拾收拾也去教室先报道吧。”我提醒李和杜。杜何孟笑了笑:“我们是从这学校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可以说是保送上的高中,所以早就登记好了。”  “拜托,那也不难。不是说将来的目标是保送上大学么。”李耀君伸个懒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本校10班是新成立的奥赛班。在此之前,这所高中还没有成立过奥赛相关项目,只有前两届一个学长自学两年拿了个省二作为一点试水。我们是第一批竞赛生,好听点叫做先锋,露骨点或许叫做”小白鼠”。学校筛选了中考成绩还算不错的一批新生,挨个打电话询问了有无学习竞赛的意向,便组成了包括我在内的这样一支几乎没有什么奥赛底子的队伍。


     位于四楼的教室内,班主任王临静老师坐在讲台上统计着报到学生的数据,黑板上写着几行字:“新生来讲台报道后东西放在对应座位上,领走洗漱用具回到宿舍收拾内务,下午三点前在教室集合。”  我略有胆怯的来到班主任面前:“老师好。我是陈时生,来……报道一下。” 王临静老师是位看上去二十多奔三的的女性,面色蜡黄比较瘦削,脸上一股很奇妙的让人感到亲切的颓丧气息——二十来年后我才终于想明白那是什么:躺平之气。她戴一副黑色圆眼镜扎个短辫。“学生证。”王老师开口。我从兜中慌忙找出携带身份信息的小卡交给老师核对,她在面前的表上打了个勾:“按黑板上的走。”便又不作声低头忙活自己的教研本。

      真是……让人不知所措的高中生活开场啊。我拿着浅蓝色洗脸盆和里面毛巾牙刷之类的回宿舍时在路上想。颇为热情的室友,性格丧丧的老班,以及从未接触过的奥赛课程。

     真是让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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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时前

      两点多的时候教室里人已经来了不少了。我和李杜的座位隔得有点远,他们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上,与我这个处在“后排靠窗,王的故乡”的差了有小半个教室。我身处地利之位,开始眺望整个教室,先看看未来的同学们都在做些什么。

     我其实并没有四顾多久。我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桌的那个女孩吸引过去。她有着黑褐色的长发与栗色的澄澈眼眸,以及白皙的清纯面容。少女的笑容实在很耀眼,像带着光芒的星星,令人瞩目。“嗯……这个!翻过来再两根手指对齐,把绳子八字形套在一块就好啦。”她在和同桌的另一个姑娘玩那种看上去就很怀旧的“手里翻花”的套绳游戏,一边兴致勃勃的教学还在现场解说。其实那时候教室里也许真的比较安静,很多同学正在认真预习着高中的知识,捧着一本难懂的理科书籍艰难地一点点啃着——所以少女尽管压低嗓门,但在教室里依然显得很大声。

     “秦羽晴,安静些。想玩可以出去玩。”班主任王临静老师面无表情地抬头。她沙哑的嗓音响起后,那女孩偷偷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的蓝白双色结绳收了起来。我看见她从桌堂里掏出一本崭新的植物生理学,翻到一百多页开始趴在桌上不作声地读着。也是生物奥赛的同行吗,我略有欣喜地想着。可以多和她接触接触了呢,毕竟有这样活泼的同学无论是在组织活动还是课堂气氛上都很有帮助。

 

     三点的班会是我们入学以来的第一课。老班那张蜡黄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黑色圆眼镜后的眼中也没什么光彩,让人很难相信她才二十多岁:“我以后是你们起码一年的班主任,姓王。”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与电话号码,“有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不过你们在学校里应该也没有手机——如果有。”她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我简直能感觉到那副大框眼镜后面倏忽闪过的凌厉气息,但也只是短短一瞬:“那我也保不住你,就要去和教导主任说了。所以再强调一遍,有没有带违禁品入校的:管制刀具,手机,游戏机——现在交不算你违纪,但是日后一经查到,严肃处理。”

     看着台下的我们默不作声,王老师弹弹粉笔头:“好。你们都说了没带了。下一项……就是这个东西还得再强调一遍就烦死了……” 她嘟囔着。是这所高中严格的校规。正是其管理制度使其在省内拥有着还算不错的排名,新生们自然要接受一遍军事化教育的洗礼。

     规矩很多,学校很严格。我在听着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同学们显得多少有些“卧槽卧槽”的想法。

     因为我也是。

     我看向杜何孟与李耀君,两个直升生看来早就熟悉了这所学校里各种各样的规矩,正在那里乐不可支地幸灾乐祸着同学们苦难的表情。“校规强调到这。接下来是教室的分配。”老班没精打采翻着手里的备课本,看来是讲话多少有些口渴了。“数学奥赛二十人,在一楼102教室上课;生物奥赛四个人,在一楼103教室;物理十六人……”

 

     等等,我堂堂大生物竞赛居然只有四个学生?我愣了一下,看见李杜二人扭过头同样诧异的表情。很明显他俩在想同一个问题——另外仅剩的那个生竞同学是谁。我心中有底便向前面看过去,果不其然和前桌那个少女好奇的目光对上。还真是啊。我舒了口气,向远处的两个二货偷偷指指坐我前面那个叫秦羽晴的女孩。他俩点点头,冲我比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什么含义。随即就转过头去和他们那一片的同学不知道在叽叽咕咕什么。

     “杜何孟,李耀君。是这两个名字吧,我没叫错?”老班冷冷发问,我浑身一哆嗦。“啊……是的老师。”他俩立马自动起立低下头开始忏悔。“我刚强调的。安静。出去做俯卧撑,五十个,自己数着什么时候够了什么时候回来站在后黑板。”她一甩脸对着门口扬起下巴。“好的老师。”两个人很自觉的麻溜跑出教室,廊道里传来俯卧撑的呻吟声和重物——大概是膝盖砸在地面上的闷响。

     王老师原来是一个手段其实很凌厉的隐藏学生杀手啊?!我紧张起来,看来一开始对她的评价颇为片面,丧丧的性格只是表象,原来真正的内核是很有管理经验技巧的熟练班主任吗?!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颓丧的脾气是真的,手段多样也是真的。只是老王轻易不用,因为懒。

     “安排就这样。没听懂的再来私下找我问。”老王看了看墙上的表拍拍手,“吃饭去吧。记得是萃臻园食堂,别跑错了——有主任查……”  还没等她说完,班上的同学已经跑了一大半了,楼道里传来了整个年级轰隆隆一片的下楼梯声。“唉…………”班主任叹口气,忽然又风风火火冲到门口,“那两个说话的谁让你们跑了?回来把俯卧撑做完!”

     没人回复她,杜何孟与李耀君早就不知道何时混在人群里溜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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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时前

ChapterII

      我们的第一次奥赛课是在军训完以后了。

      我之前说到过,对于学校来说,我们这一届是初次尝试的小白鼠,不知道该如何管理便参考省里其他竞赛成绩比较亮眼的学校实行集中学习。每周有两天时间,分别在上午和晚上去学习奥赛知识,其他的时间则依旧拿来学习文化课。


     入门从植物学开始。尽管只有我们四个人,但学校还是找了专门的奥赛教练来授课。关于植物细胞细胞生理的知识都还算简单,初生壁、纹孔场与各种细胞器的发生等等——大部分都是初中就学过的东西。我微微偏头走了个神去看其他三位同学在做什么。杜何孟在自己的笔记旁边涂涂抹抹着什么东西,李耀君在自己翻着书,只有那个叫秦羽晴的女孩好像和我一样开着小差。她偷偷摸摸把手藏在桌堂里拆一包泡泡糖的包装——那时候的学生们间流行的不是奶茶亦或圣代,而是一毛钱两块的泡泡糖与山楂片。秦羽晴悄咪咪塞了一块进嘴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抬头听课。但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有点不好意思的挑挑眉,思考了两秒后又掏出一块偷偷扔到我手里。

     这个……是贿赂吗?我哭笑不得的扯扯嘴角,你看我像有胆量现在吃的人吗?我将泡泡糖塞进了秋季校服的口袋中。


     “兄弟给点给点。”一下课杜何孟李耀君两人就非常无耻地凑过来围在秦羽晴身边。“啊,当然可以。你们吃什么味的?丁酸乙酯还是乙酸乙酯?”她看上去很自来熟,完全没有拒绝或者紧张,反而是从兜里抓出一把那种小方块纸包装的糖果。“真是高级,听得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吃添加剂了。”李耀君脸上挂着笑,“乙酸乙酯的谢谢,我比较喜欢哈密瓜。”  “我对哈密瓜它们那一科的植物都有点过敏……闻见那味就难受。橘子的也挺好。”杜何孟抓了一个。 

     开始奥赛生涯的第一天,这个名叫秦羽晴的少女就把我们四个人通过一种很无聊的糖果联系在了一起。“我来教你们吹泡泡,这个我还是很有经验的!”见屋里沉默着只是每个人在那里动腮帮子,她又开始积极授课:“嗯……我再多给你们几块,一块放进嘴里多嚼一会。”

     沉默的动腮帮子声中又多了杜何孟的嘟囔:“太甜了……我感觉有一千克安赛蜜卡在我的喉咙眼……” “蓝后(然后),罢糖胶摁在上鹅鸭扁,”小秦老师谆谆教导,因为被软胶塞满了口腔而口齿不清,“挪到门牙后面卡着吹——气就行。”  “秦同学要不,你别说了,我们自己试试也行。我看你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腔腺体了。”李耀君说到。

     这个方法是很有效的。秦羽晴嚼了五块口香糖吹出来的泡泡一直增生,鼓囊得比橄榄球还大了。膨胀是一时的,破裂后的处境往往令人不甚愉快。她被自己吹出来的泡满脸糊上了粉白色的胶,配上那个带着无语又人畜无害的小表情,真的是很好笑呵呵呵——洗了足足十多分钟。

 

     快下课的时候林教练和我们浅聊了两句,问我们最喜欢什么植物。

     秦羽晴高高地举手:“鸭皂树!”

     我们很奇怪问她为什么,她说:

     “因为豆科金合欢属鸭皂树的树胶是拿来做泡泡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