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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IX
一觉醒来我只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响,宿舍开着灯刺眼的不行,对于睡在上铺的我非常不友好,昨天晚上去看英仙座流星雨一直到一点多 星星被云遮住我才回了宿舍,现在实在是困的不行。楼道里熙熙攘攘的人声,我们一整个班才二十多个女生,却硬生生整出了一个军团合成旅的声音。裹着夏凉被我探头问舍友:“小慧儿,这在干啥啊······食堂早上没开门?”
在我的印象里也许只有食堂不开放才能让一帮高中生在最纯饿的年纪发出这么大的动静。
“外面下大雨了,都在想办法怎么出去呢。”孟小慧蹲在床下的柜子前,把行李箱从里面拽出来一通翻箱倒柜,“欸我雨伞呢·······” 呵呵,不就是一点小雨吗,看本姑娘直接冲刺到食堂做全宿舍第一个吃上饭的人······我一边迷迷糊糊的想着一边穿上校服下了床,直到一阵凉意从脚趾尖直冲天灵盖,我算是瞬间清醒了。
我我我去——?!瞪眼一瞅,水从宿舍门底下由楼道那么理所当然地丝滑流进来,在我们的床边淌过后流入了厕所······我觉得我能叫得比我的同学们还大声。
2001年8月17日,暴雨滂沱,由校内排水系统堵塞之过,纵横阡陌道路间水深迂过脚踝一寸有余,奥赛班返校学生女生宿舍恐成孤岛环水之势,朕之子民皆饥馁。朕不忍生灵涂炭,亲征食堂————这就是我叉着腿一身雨水、鞋袜也完全被淹后坐在食堂里岿然自若的吃早饭时内心的想法。为了朕在宿舍里的十几个嗷嗷待哺的闺女,加上哀家实在饿得要死,寡人便蹚着水来了···
“啊嗬,秦羽晴,早上——嗯,你看上去不太好。”杜何孟和陈时生湿漉漉的掀开帘子从食堂门口出现,分头洗劫了打饭窗口 一会便拎了二十多个袋子来到我这张桌子前。杜何孟打量我一阵:“感觉你现在有点像···水鬼。”
“水鬼?”我一瞪眼,“我的形象现在不应该非常的高大宏伟?”
“作为十几个人的爹,你确实是个勇士。”陈时生看看我的碗旁边堆着的打饭袋子摸下巴,又看看我翘着二郎腿 现在还在滴水的鞋,“没穿鞋套?”我点点头:“没事,我······” 按照正常来说,这家伙应该会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然后说“我这正好有双多的”吧?不过以我对这个姓陈的了解,他的下一句话绝对不会顺着正常的来······
果不其然。“哎,真巧,我也没穿。”他居然还专门提了下裤腿让我看看他同样一踩就冒水的运动鞋。“你两只脚上袜子都不配套。”我善意的提醒他。
全班人陆陆续续地直到八点多才在教室里纷纷露面。全校也没什么人,这帮同学算是彻底放飞自我,没伞的人为了保护自己全身多剩下一点干燥的地块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男生们套着公共垃圾桶用的那种超大垃圾袋或者一个大纸箱子,喊着什么友情啊羁绊啊什么的就往教学楼冲了过来;女生有的五六个人挤在一把小花伞下边,这玩意已经完全只剩一个象征意义,也许还不如超大垃圾袋。大家拉下了脸踩着自己宿舍里的拖鞋就来了教室,抱怨这该死天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到处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我坐在自己精挑细选的角落的座位上默默地拧着外套——这个重复的动作让我想起来《荒野求生》里贝尔格里尔斯会用衬衫过滤泥水然后就这么拧着挤出干净的水喝。
老王坐在讲台上,蜡黄的瘦脸上依旧一副没精打采的神色,过了一阵子看人都差不多来齐了:“不是我说你们,这闹哄哄的,看看人家李耀君,打你们来了就在那看书。”全班发出巨大的嘘声,李耀君连忙把那本板砖似的生化课本塞进桌堂坐好,我向他比了个倒拇指,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今儿个调休,也不想败你们的兴。可是老天不作美有啥办法,本来说让你们去操场随便踢踢球。”她扶一下大黑框眼镜,班里一片故意的叹气声,“所以把你们数学卷子拿出来,咱们把前两天没讲的那个双曲线的大题说一下。”
叹气声变成了剧烈的惨叫声呢。
“瞅你们那熊样。”王临静老班撇撇嘴,睥睨的眼光斜一眼全班人,“哎,你咋?真想听圆锥曲线?”一瞪前排手快把卷子掏出来的田梓晗,又是哄堂大笑,“你们自己先在班里玩会,别给我整什么大动静,我上楼上去一趟。”转身便出去了。又扭过头来:“调休也有主任转,你们要是太过火被抓包了就啥玩的也没有,都给我做数学卷子就完事。”
因为这句话,班里起码还维持了三分钟正常音量的祥和呢。
老王是个纯粹的好人,她上楼去给副校长打了电话,好说歹说要来了在六楼东头那间带投影的大报告厅放一场电影的权力。至于定夺放什么的权力由物理奥赛的同学宋桂心接手,冲着班里挤眉弄眼了一阵后,他便跟在王临静老班身后屁颠屁颠上了楼拷贝电影文件去了。
“宋桂心是咱们全班看电影最多的人。基本只要放假期间排在榜单上前五的电影他都看过,一放假吃了饭就泡电影院。”陈时生坐在我旁边嗑瓜子,“在我们宿舍有很多晚间节目,他每晚有一场《太帅说电影》,放假一天看的那六七部就又捣鼓出来讲给我们宿舍里听,相信他选电影的能力。” “除了他,你们宿舍有什么我比较熟的人讲东西吗?你们那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我侧过脸去,凝望着陈时生遮过眉头的黑褐色发梢微微卷起凌乱地散在额前,笔挺的鼻梁上架着黑金属框的眼镜,眼神显得沉静而忧郁。·······如果他能停下把坚果往嘴里一刻不停塞的动作,这个画面就完美了。 “李耀君,他讲生活小课堂。不过最近听的人明显减少。”陈时生指指前排又把头快埋进裤裆里看书的李耀君,“李大学神可能是被省赛出师大捷但没完全大捷刺激到了,在宿舍里没熄灯都疯狂抱着书啃,晚上讲生活小课堂都能把话题生生的往生物化学上面拉,从辐射损伤人体讲到分子生物学翻译启动因子eIF4家族,又从反式脂肪酸的危害扯到β氧化怎么生成反烯酰辅酶A,或者是肌肉拉伤硬接肌动蛋白与钙离子介导的收缩···他可能···学疯了。我都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别说反烯酰辅酶A,我连β氧化有几个步骤都不记得,更别提其他舍友了。”陈时生叹惋的摇摇头。
转过脸去,我看见杜何孟和其他几个人蹲在教室后面捣鼓着一堆袋子,不时冒出一阵热气。
···他们正在直接用方便面的塑料袋子泡面耶。
“朋友们,走吧!”宋桂心像一条刹不住车的雪橇犬冲进班里激动大叫,一屋子人短暂的沉默后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轰轰隆隆就往六楼狂奔。“唉不是给我我瓜子撞撒了!杜 !何 !孟!”
大报告厅里只坐了我们一个班六十来号人,显得很空旷。大家都各自朋友结伴坐一起三三两两分布着,宋桂心站在后面和老班捣鼓着播放设备。“你们闻到一股子泡面味没有。”我吸吸鼻子,怀疑的看向杜何孟。“我···都没拿着泡面的袋子来。”他给自己辩解,示意自己只带了一个保温杯,仰头喝了一口。“你肯定是把那玩意塞进杯子里了。拧好了盖,这香精味也太冲了。”陈时生直接戳穿他。嬉闹间,大厅里的灯倏然关闭,电影局的龙标腾飞在绿色的背景上,一切喧闹戛然而止。
宋桂心是有点东西的,屏幕上放着的是之前上映的英国特工电影《007之黑日危机》,虽说在国外上映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在国内还是前两三个月刚刚爆火的热门影片,他就能找到免费带字幕的高清资源了。全班一片兴奋的哇塞声,他连忙扬扬手后下压:“嘘,甭给主任引过来了。”
“哥们你这电影保正版吗?”“别看着看着版权方爆破进来给咱们都薅走了~”大家说着傻话又安静下来,只剩下詹姆斯邦德激动人心的对话与激战在幕布上跳动。中途的时候,老王还叫走了几个男生,过了一阵子又拽着两个装满冰糕的大纸箱子回来,引发了第二次欢呼和“老班英明神武”的起哄。
嗦着冰棍翘着二郎腿瘫在报告厅的大红垫子座椅上,我的注意力或许很久都没有在电影上。
陈时生端端正正地坐好,领带扣也整整齐齐好像出席会议的年轻领导,发觉我在偷看他后简单地轻轻一笑,又侧过脸装作看不见我的表情;杜何孟时不时拧开杯子装作喝水吃上两口泡面,被坐在旁边打着小手电棒看书的李耀君忍无可忍揪住互殴了一通后双方又都安静下来开始看电影;老班坐在最角落的台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反正那张蜡黄的脸上眼睛确实是眯着的;孟小慧和蒲云瑶一边看着邦德潜入哈萨克斯坦的核军事基地小声惊呼一边叽叽喳喳低声聊着天;其他同学们也都各自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又或者私下谈笑风生······
我其实完全不记得《007之黑日危机》讲了什么,更没有记住大家看电影时所聊的内容,我只是莫名其妙的记住了大家青涩面庞上的神情,年少疯言疯语时的姿态,以及那一个个笑容。我有些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总会有人组织着看电影了。
那时我忽然有点希望,那一场电影能够放的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永远都不会谢幕,所有人就这样永远保持在这最年轻而张扬充满活力的岁月,不用去考虑未来的种种痛苦与烦恼。
正当我这么想时,大厅再一次亮了起来。
到了中午急着跑饭的同学们嗷嗷叫着冲出了门,大多数人一群一群从座位上起来慢慢踱步出门,嘴里还聊着刚才的剧情;老班组织着人把地面清扫一遍,人影逐渐疏落逐渐冷清,刚才还那么热闹的大报告厅一下子变得好空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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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我的happy ending !!!!!!
(EFZ巧克力面包尖叫,bushi)北樱你没有心啊!!!
一转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第一次掉进了这个小说坑被刀惨的那天…………
对了你们谁之前有把北樱的happy 线都截过图的,找个机会弄个帖子发出来,再这样下去北樱写的东西都要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了(bushi)
Chapter X
“下午要去做点什么呢?”我趴在床上发着呆,手里捏着根铅笔在攥着的草稿纸上画着无意义的圈。窗户外的大雨看完电影已经停了下来,只留下湿漉漉的地面与大滩的积水。宿舍里空无一人,其他人应该留在教室里了,大概只有我在这个时候会想来睡个午觉。我喜欢下雨天,潮湿的空气散发着很好闻的雨水味,带着的风也是凉爽的——当然很适合睡觉。
“噔噔噔—”
一只手从窗台下伸出来,敲了敲玻璃后递上来一张纸。看来手的主人躲在了窗台下面。我挠挠头,披上外套翻身下床,光着脚走到窗台前,把窗帘拉到自己身后遮挡一下屋内:“起来吧陈时生,屋里就我一个 不用躲着。窗沿不够大,我都能看见你的头发嘞。”
陈时生一个打挺像发射的头槌火箭蹦起来:“哦豁,那就没必要写纸上对话了啊。”他把脸靠近玻璃,“下午有要干的事么?”
“没想好,可能睡会觉就在学校里到处闲逛?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呢,”我转转眼睛,左臂抱在胸前,右手伸出食指戳着下巴作思考状,“我早在过去的一年里就找各种各样的功夫把整个学校能去的不能去的地方都逛完啦。去和同学们玩会牌也可以?”我看向陈时生,不知道他葫芦里什么药。
然后,眼前这个家伙问了我一句:
“要不要逃学出去半天?”
四个关不住的主暗搓搓的凑在了一起,计划着他们的逃跑计划。好吧,说实话的嘞——现在学校里教职工的数量一只手都能数过来,那个喜欢听京剧的门卫大爷都不来上班,想偷摸离开学校其实没多惊险——只要在明天周一开始上课前回了学校就行,老王大概率晚上也不会去挨个查班里人都在哪里,毕竟学校这么大。
“你们出去是想干啥,”我先看看陈时生,又瞟瞟蹲在地上的杜何孟,以及高我一头的李耀君。“我想去打街机格斗了。”杜何孟非常没志气地垂着头,用他对自己的评价来说“就好像一条路边被打了的野狗”;李耀君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像个面瘫:“啥也不想干,就是喜欢违反校规校纪。”
“李大学神还有这种爱好呢?”我打趣地眯眯眼冲他一笑。李耀君是在高一脱产后突然爆发出来的后起之秀,几乎无时不刻地抱着本书啃——脱产带给他最大的便利就是不用理会学校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天高皇帝远,被扔到了人迹罕至的楼层主任们也很少来查他是不是旷操了。李耀君很快超过了我,又超过了班上所有人,坐上了年级前五十的宝座。这么个学神样的家伙,居然会特意地把违纪当喜好咩?“违纪了才感觉自己还活着。”他撇撇嘴。
陈时生和杜何孟从学校车棚里把自己的自行车找了出来。他们俩平时都骑着自行车上下学。可惜由于学校放假间隔太长了,每隔了一个月去车棚时,自行车往往都得花好一阵才能重新转动起链条。他俩推着嘎吱作响的自行车到校门口来汇合:
“没敢骑,怕链条锈了卡住一蹬把我摔死。”
“那就打算这么推着车一路沿着国道回市区嘞?”
“哈哈,倒也不是不行。一边推着自行车走在田埂上聊天,一边吹着风,真的很有小说感啊。”
我们四个嘻嘻哈哈唠着嗑往校门口走,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直到我们身后一声惊雷炸响。
“你们四个是这学校的不,回来干什么的?!”高二教导主任大概是刚从侧门沿着甬道准备往教学楼走,正巧看见穿着校服的我们几个往外出溜。她穿着身古蓝色的绒毡裙和黑大衣,烫了一头卷发涂着口红戴黑框大眼镜,气场十足地往我们这迈步。看来她老人家不知道高一这边有个班级返校了——不过被抓住后就不一定了——
“哎我测快跑吧要被逮了!”杜何孟沉不住气,也没看清这是哪个年级的老师就自己先心虚了,一个猛推车就跨到了自行车上,“李耀君你他喵快坐上来——”又狠劲一踩踏板,他们俩就这么飞了出去。
陈时生无奈一笑,很快地也推着车加速起来一翻身跃了上去,校服的后摆飞扬在空中。我紧跑两步一跳坐上了车,感觉摇摇晃晃的好像要翻,又赶忙拽住陈时生的书包稳住重心:“哇噻你居然就要这么跑了耶也不叫我上车嘞!”“我要真想跑了,现在杜何孟也指定够不到我后尾灯,”陈时生脚上蹬的飞快,“抓稳了出校门拐弯!”呼啸过我耳边的不止有风声,还有旁边杜何孟的尖叫:他骑着车径直飞过了一片水洼,激起千层泥浪。
正是雨后盛夏。
从公园里出来,陈时生带着我去吃了关在学校时吃不到的好吃的。他掏了掏包,呵呵一笑:“我请客。我也不太懂该去哪玩,但多吃点再回去肯定没错。”
先是在街边路牙旁架着纺锤形铁炉子的小贩那里买来了一袋子现炸的爆米花,放气瞬间的巨响吓得我往后一跳……陈时生说我那一下蹦的像个受惊的兔子;随后是商场附近路口的羊杂汤。羊喉嚼起来脆脆的,羊肚结实得嚼不太动…我以前没有尝试过,不过味道不错;还有天桥下推着小车贩卖的削好皮的哈密瓜,插上根一次性筷子拿着啃啃啃。我吃得非常开心。和陈时生一起吃什么都很开心。
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是时候考虑晚饭吃点什么啦。
都护最出名的小吃是驴肉火烧。小馆子里的风扇嗡嗡的转着,正在打瞌睡的老板打个哈欠站起身,从一旁咕嘟咕嘟冒泡煮着浓汤与驴肉的铁锅中捞出几块肉放在案板上哐哐的开始剁起来,切成丝状与碎片样便敛吧敛吧,切开烤好的死面饼胚,将肉装进去压实。
“驴肉火烧就是要配着这口咸菜,这才叫美啊。”陈时生哼着歌挑了一小碟咸菜。自选的小菜种类五六种,其中最适配的就是腌萝卜丝和一种青黄色的腌小辣椒。驴肉火烧肉香腾腾,烤的有点硬脆的面皮内里绵软;咸鲜的瘦肉与油脂饱满的肥肉交错混合,自然是这种酸辣又不刺激味蕾的小尖辣椒最爽口解腻。
我拿起一个小口吃着。驴肉火烧虽然家常亲民,但是倒也不是都护人们每天习惯吃的贪口,大概吃过一次后就满足了、解馋了,下一次又感兴趣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是一定还会再来的。
嘴里没停着,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我想着上一次吃驴肉火烧好像是半个来月前哪天中午;再上一次呢?好像是很久以前了,或许有个一年半载了。毕竟自己其实对它也没有特别的偏好,大抵也是家里人想起来后提出吃的…大概是父亲吧。
……唔。
我心又一沉,不想去在这样自由的时候去回想和家里有关的事情。可是越是避免去想什么事情,脑子里的丝线就越是混乱的缠成一团理不清楚。上次家里人一起开开心心的去吃一顿饭好像对我是个很遥远的事情了。
对许多同学来说,暑假提前返校是一种不幸;但对我而言,其实甚至算得上是给我一个放松的机会。唉。
“在想什么呢?”陈时生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一晃。“啊嘞…没什么,走神而已。”我嘻嘻一笑,“太好吃了,一对比学校里的重油大锅菜 香的人都恍惚了呢,不想回去嘞。”
在我走神的功夫,胡辣豆腐汤都已经端上来了。蛋花、紫菜煮出来的胡辣汤清澈而泛着浅褐黄色,显得有些粘稠,淡淡的醋香翻涌;胡椒颗粒星星点点密布,小手指长的豆腐条煮的一碰即碎。这种汤酸口,吃完火烧以它作为一餐收尾是极好的。
“现在才刚不到五点,离天黑倒也有一会。还可以在外面多转几个地方。”他拽起纸巾擦擦嘴,“本来说打包几个驴肉火烧带回去给宿舍里的好大儿们吃,但一想放凉了也不好吃了。”
最后他买了些猪头肉火烧,塑料袋包起来塞进书包里。猪头肉凉着也很好吃,陈时生想再塞给我一个,我摇摇头:“饱啦。”想到女生们晚上吃过晚饭后,因为怕长肉一般就不会再多吃这类比较顶饱的东西了,我就从路过的一家零食店买了一兜糖果和饼干。
“走,去看看杜何孟他们俩网瘾小子是不是还在打游戏。”陈时生又一蹬自行车踏板,载着我们两个披着夏天黄昏时的夕阳 沿着种满梧桐树的街道向前而去。
我抓着他外套的后摆,静静地看着周围暮色中的一切,感受着吹拂在我脸上的每一缕风。我看着我们的影子投在布满橘黄色温暖阳光的柏油路上,车与人的影子前进,光影交错斑驳;卖吃食的小商人带着浓浓的口音拉长声调叫卖,无数下班的人们骑着车从我们的身边掠过,涌动着在十字路口相遇又擦肩错过,像归巢的鸟去寻找自己的山;接孩子放学的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手,半边肩上背着小书包漫步归家。我抬头看天幕是澄澈的深蓝,向东浸润到蓝紫色星斗隐约、向西渲染上水彩般化开的金黄与橘红。
我闭上眼,感觉傍晚的风吹过体表凉快惬意。
真好啊。
也许我以后会无数次回想这个瞬间吧?即使我那时候已经不再年轻,也许那时我已经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许忙于工作为了生活奔波;但我每次想到这样一个暑假的下午,我和朋友们从学校里逃出来握住了自己十六岁生命里不会再来的这一天的青春,或许这份同样的心情也会在记忆的海面上重新吹起涟漪。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重新回到学校正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所幸借着天边残存的那一点微光,陈时生和杜何孟瞪大了眼睛还是勉强可以分辨的清路况,一路颠颠簸簸终于是回到了老窝。
“到了校门口进去了,你俩就先下车,咱们从西边围墙底下绕着教学楼回宿舍楼那边,秦羽晴你就自己回女宿,李耀君等我和陈时生把自行车停好了一块溜回男舍,”杜何孟眼看着远处出现了学校主楼上那亮着暗红色灯光的“育人为本”大字,跟我们讲,“我怕直接从主干道过去再碰见老师问咱们干啥去了。”
拐个弯能看见学校正门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骑着车的陈时生背一下子震悚一下,连带着车子一块抖了抖:门口的路灯下,有两个人影守在那里。惨白的灯光从那两个人的头顶近乎垂直落下,遮挡出的阴影让我一时间看不清脸。不过光是看姿态就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我一瞬间冷汗满背。
坐着的那个人似乎发现了我们,抬头看了看噌的一下站起来,杜何孟一个车把急转向就要闪身转弯把自行车开回国道上去,只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吼:“杜何孟,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还有那边那俩,一块立马过来!”
我赶忙拍拍陈时生肩膀让他减速把我放了下来,我们四个人垂头丧气的步行着往校门口走过去。
走近了才能看清原先坐着的那个正是老班王临静,她蜡黄色的瘦脸上平静异常没什么表情,大黑框眼镜后面的眼中看不出波澜。但我们跟了王大人她一整年看见她的这份平静反而是彻底死了心了,知道自己这次不死也得掉层皮——老王要是跟你形怒于色,那说明事还不算多大;只有像这种平静的跟没事人一样的神色,才代表着秋后算账的时候还没有到来,她要把所有的怒气全部积攒到刀刃上……站在她后面的那个打扮的很有气场的正是我们中午溜出去的时候见过的高二年级主任,也是板着个脸一言不发。
“好玩不。”老王背着手走过来,我们立马识趣地站住列成一排,挺直腰杆子准备接受狂风暴雨。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笑了笑,继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我问你们,好玩不?”
完犊子啦。
“不…不好玩。”杜何孟脸皮比较厚,支支吾吾地应答。
“不好玩?不好玩还出去一整个下午?!”王临静突然暴喝一声,一脚踹在杜何孟身上,立马给他干了个屁股墩,随后又是干脆利落的两脚踹在陈时生与李耀君腿上,三人摔在一起弄得灰头土脸。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我叫你们,你们可倒好,转头一溜烟就跑了。真以为找不到你们哪个班的是吧?”主任也是背着手迈步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地上的三个男生,“我把你们班主任叫过来,算算时间,在这蹲了你们得有三四个小时。”
她把目光投向我:“你说你个小姑娘跟着这帮男生出去乱窜什么呢?一天天的不学个好,我就问你们这几个,有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考几个分,能不能考上大学,还有脸跑出去玩?”
我的目光往下斜视瞟过去,和地上的三人尴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话虽如此,但是放假前的期末校考一千三百六十二人里,李耀君考了年级第二,我狗屎运考了七十九,杜何孟跟陈时生也都是一百来名左右。不过在这种要命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说这种话打岔了,指不定就要被两个怒气值攒满的老师追击挑别的毛病…
王临静知道刚才主任的话没能破了我们防,所以直接开口:“你们啥也别说了,就你们干的这个事该怎么办怎么办按校规走。该开除的开除,该回家的回家,该留校察看的留校察看。”
……哦不。
我们茫然无措的对视两眼,三个男生从地上爬起来,杜何孟看起来垂头丧气至极,李耀君倒是不卑不亢神色淡然,掸了掸身上的土望着老王。陈时生想挠挠头掩饰尴尬,但是最后也没敢。
“愣着干什么?往里走,立马给我跟着去教学楼去!”王临静转身呵斥我们,又扭头:“辛苦刘主任跟着在这等着了,就不劳烦您了,我带着他们几个去年级那里处置就行。”
刘主任点点头,又看了我们几眼便转头往车棚的方向过去,大概是早就到了下班时间了。
一路上的气氛压抑异常。老王一言不发,也不看身后的我们四个。我们大眼瞪小眼,谁也看不出来这是要去领多大的惩罚了,只好就这么惶恐着一直跟着往教学楼走。
教师办公区在教学楼顶楼六层,路过班门口时正好遇见最后留下来值日的学生、陈时生他们仨宿舍的田梓晗做完值日从教室里关灯出来。老王冷冷地对好奇打量的田梓晗开口:“看什么看?没事干?” 陈时生故意走的慢了些,等老王转个弯上了五楼楼梯遮挡住视角后把书包从身上甩下来给田梓晗低声说:“带回宿舍,里面的火烧你们分着吃了。”田梓晗深色凝重地点点头,仿佛刚刚接受的是陈时生的遗愿。
老王一言不发,撇撇嘴示意我们沿着办公室外走廊的墙边,每隔三块瓷砖的距离站一个。“我说你们四个,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话。”她眯着眼,双臂抱在胸前。“我说没说过,别给我整出过什么幺蛾子。你们是真厉害啊,之前那个还只是跑去校长办公室玩电脑,你们可倒好,直接偷摸溜出学校。刚返校第一天我就说了,暑假回来了和平时学期上课一个规章制度,平时怎么罚现在也怎么罚,耳朵聋是吧?哦对,陈时生可能没听见,毕竟你老人家那会还在宿舍里睡觉呢。”
“我给你们把校规找出来看看,来,看清楚了啊,‘在未放假时间私自离校者,根据情况予以停课、劝退处理’。”老王从怀里拿出来一本红皮册子,每个新生刚入学的时候都会发一本,我们的恐怕早就丢的无影无踪了。
“老师我们错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杜何孟嗫嚅着开口。“‘错了’?‘不会再有下次’?笑死我了,犯完错才知道自己干的不对还要规矩干什么?”老王发出讥笑声,“从明天开始,你们四个就不用去上课了,每天早上跑完操吃完饭直接来六楼,按着我刚给你们划的位置,挨个站好了。什么也不用拿,书也不用,不用学习,不是不爱学吗?不是喜欢出去玩吗?听见了没?”
还好还好。我长出一口气,只是停课罚蹲级部,看来也是老王网开一面给我们减了刑到了最低的一档。
“我也不渴着你们饿着你们,不然回了家跟家长一说和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带个水杯上来,到了下课饭点你们就去吃饭,别人上课你们上楼就行。”王临静冷着脸,“记住明天就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看我心情。其他三个人可以走,秦羽晴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