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与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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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与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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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依秋 更新于2025-3-6 15:30:36

凌晨三点,江淮将脸贴在显微镜的目镜上,睫毛扫过冰凉的金属外壳。载玻片上的水蚤已经停止心跳,第八次重复实验的数据依然偏离预期值。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实验室的空调早就过了运转时间,闷热的空气裹着福尔马林的气味钻进鼻腔。

窗外的蝉鸣突然尖锐起来,他想起七岁那年蹲在城中村潮湿的墙角,用玻璃罐扣住一只蜕壳的蝉。半透明的幼虫背部裂开细缝,新生的翅芽颤巍巍展开时,隔壁拆迁队的挖掘机轰鸣着碾碎了整个夏天。

"又在浪费时间!"父亲的怒吼混着酒瓶碎裂声刺破记忆。母亲把生物竞赛报名表藏进米缸的夜晚,他借着手机荧光读完法布尔的《昆虫记》,书页上落了十七道泡面油渍。


解剖刀第三次割破橡胶手套时,江淮听见血液撞击耳膜的声音。省赛集训队的操作台上,二十只果蝇的唾腺染色体铺成一片迷幻的星云。他的镊子始终找不准平衡,左侧三号果蝇的腺体在生理盐水中碎成齑粉。

"你的手在抖。"林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人枯枝般的手指突然覆上他青筋凸起的手背,"当年我在西沙做珊瑚白化研究,潜水镜起雾时,全靠摸着礁石判断采样点。"

江淮愣怔间,老人已抽出新的载玻片:"知道为什么选择水蚤做心搏实验吗?它们的透明,是进化赋予研究者的慈悲。"

实验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江淮忽然看清老人白大褂袖口磨损的线头——那里本该别着中科院的徽章,直到三年前那场失败的基因编辑项目。


决赛前夜暴雨倾盆,江淮蜷缩在快捷酒店的浴缸里。手机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照片:父亲把生物竞赛金奖证书裱进相框,替换了墙上泛黄的拆迁补偿协议。潮湿的水汽漫过防水台,他想起林教授实验室那台总漏水的恒温箱。

最后一道实验题是关于珊瑚共生机制。当江淮在答题板上画出虫黄藻的光合作用循环时,笔尖突然顿住——稿纸边缘不知何时爬上一只潮虫,正用触角试探着墨迹未干的化学方程式。

监考老师经过时,看见少年对着草稿纸露出决赛场上第一个微笑。那只迷路的潮虫最终被江淮用纸巾托着放生窗外,像送别某个平行时空里,始终没能走出拆迁废墟的自己。


颁奖典礼的镁光灯亮起时,江淮在获奖者席看见了林教授。老人胸前别着崭新的珊瑚形胸针,正在给邻座评委看手机视频:浑浊海水中,一簇白化的鹿角珊瑚末端冒出针尖大的粉红新芽。

"这是上周刚发现的耐高温变种,"老人眼角的皱纹里闪着光,"就像总有人在水泥缝里种向日葵。"

江淮摸出口袋里的小玻璃瓶,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水蚤标本泛起涟漪。昨晚他收到大学生物实验室的实习邀请邮件,附件里某篇论文的致谢栏,林教授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感谢我的少年们,你们让一个老水蚤的心重新开始搏动。"

礼堂顶部的星空幕布突然熄灭,江淮却觉得掌心发烫。十七岁的夏夜,他终于看清那些被显微镜放大的心跳,原来与银河系旋臂有着相同的震颤频率。


后记

十年后在马尔代夫珊瑚修复基地,江淮的潜水镜被鱼群撞歪时,腕间监测仪突然发出蜂鸣。新移植的基因改良珊瑚正在分泌碳酸钙,声呐图谱呈现出的频率曲线,与当年水蚤心搏实验的数据惊人相似。他想起林教授墓前那束向日葵,花瓣里藏着的蚜虫或许正在经历下一次蜕皮。

海面上,某个参加海洋生物夏令营的孩子举起玻璃瓶,浪花将一只正在羽化的蜉蝣轻轻推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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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冠许
3月前

你是幻想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