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 如果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

新年surprise!
哦对了,加一句,modern gray会在寒假更完(大概吧),这之前先弄别的
$\Huge{作者:杭州外国语学校}$ $\Huge{鲍馨仪}$
$\huge{转载自《杭州高中文学第03期云水和山》}$
@古城先生[颠]
世界在变,风尚在变,喜欢在变。存在的东西也会逐渐消失。于是,我们在各自独立的宇宙中,走向同一种默契:在朴素中感受世界,在平淡中冷静思索,在超然中漫游思想,并用文字表达出来。表达自由,表达热爱,表达未来。在文字中寻找永恒的力量。
——长河高级中学轩辕文学社指导教师 杨燕
如果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
我眼也不眨地盯着这几个字看了足有半分钟,才扔下笔,往椅背上一靠。那叫人上瘾的苦涩滋味尚还萦绕在舌尖,我已经开始频频眨眼以驱走迟来的昏沉。我的眼神不断飞向桌上的电子钟。二十三点五十。
我在这儿干坐了整整四十八分钟,仅仅写下了一个题目,而且对接下来该怎么写没有一点头绪。这个题目本身倒是我少有的灵光乍现,来源于很久以前对一个作文题目的模糊的记忆,那时我大概才初三。然而那个时候我写的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也不再是那个看到一个题目,脑袋里就冒出一个接一个奇思妙想的古灵精怪的小男孩了。到现在我也不可能再相信一天真的会突然多一个小时,就像不可能再相信人真的会突然多长出一只眼睛那样。但是对于一个小说家来讲,一旦已经开了头,想放弃就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不论这个故事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我总是以小说家自居,但心里清楚就算我真的算得上是一个小说家,在前头也得先加上业余二字。说到正经工作,我不过是个坐办公室的。这对于年轻人而言,就如我妈天天挂在嘴边的那样,是个“不错的开始”,可总让人觉得有点泄气,正因为年纪轻轻就把时间耗在了一台冷冰冰的金属盒子上。可就算我立下了比这更激动人心的艺术志向,到头来也成了这么一位陷在椅子里,瞪着一片空白的纸,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的江郎,而我的五色笔似乎已经被时间藏到不知何处了。
突然响起的一阵滴滴声把我从椅背上拽了起来,眼神从纸上“一”和“天”之间的空白处滑到电子钟钟面上。二十四点整。
我深吸一口气,用食指和中指夹起笔,试着让它在指尖旋转起来。又一个被遗忘的把戏。我试图敲开没有锁孔的想象的大门,但徒劳无果:如果一天真的有二十五个小时,我郁闷地想,那多出来的一个小时肯定就是用来发呆的,免得工作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益的灵魂的游荡上;或者,从另一角度来说,如果每天都多一个小时来进行真正宁静的思考,好点子是不是又会像以前那样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我似乎得到了一点启发,一个灵感枯竭的小说家的故事模模糊糊开始成形了。我刚把视线集中在纸上,伏下身来,突然发现这不是一篇小说。这就是现实。
我抬起眼睛。时间几乎像咖啡一样能让人上瘾。现在已经二十四点零八分了。
两只小槌冬冬敲着我的太阳穴。手扶着额头,我紧紧闭上眼睛,再缓缓地睁开。二十四点零八分。
二十四点零八分。
我不敢说我是世界上第一个发现的,但起码比我爸妈早。
我几乎不敢眨眼。那两只小槌忘记了敲敲打打。钟面上的数字不时闪烁变化着。二十四点五十一分。二十四点五十二分。五十三。五十四。
我像一个在海上独自漂流了一个月而突然得到一部手机的人那样,发疯般地给每一个微信好友发信息,期望起码有一个人回应我,但大家似乎都已经睡了。我还一遍遍地给爸妈打电话,压根没想到老人家的生物钟和我有多错位。我把手机扔到一旁,一边想着得做些什么,一边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电子钟。二十四点五十八分。五十九分。钟面上和手机上的时间同时跳到了零点整。电子钟奏起了它特有的庆祝一天结束的旋律。
我爸是第一个回复的。早上六点钟,他打来了电话。听我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有的时候,”我爸的声音咕哝着说,“你妈说的不错。你是睡得太晚了。”
自从这天的早间新闻播出后,我妈就再也没说过这句话。
讯息像瘟疫一般在全球扩散开来,传到了每一条大街小巷,登上了每一份报纸的头条:一切最新研究和天文观察表明,地球的自转速度突然减慢到二十五小时一圈。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不经任何射线的干扰或人工的调试,地球上所有的挂钟、座钟、怀表和手表都突然开始以无可指摘的精准,二十五小时一轮回的速度循环运转。
“世界真是乱套了,"我对她说,“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们坐在面向河面的一架吱吱呀呀的双人秋千上,头顶的林荫不给炽热的阳光让道。仲夏燥热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嗡嗡声,偶尔的风搅起了碎叶的波浪,又转个弯俯冲下去,溜过水面,抹开了碧蓝泛灰的丝绸上的层层皱褶。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门票在夏天是撒上榛果碎的巧克力甜筒,冬天则成了装在白色纸杯里的冒着热气的拿铁。
她踢掉凉鞋,两条腿悬空荡来荡去。“只要明天地球不爆炸就没关系。再说了,"她故意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多一个小时总可以把你赎回来了吧?”
我差点没被榛果仁噎着。我被工作绑架了是她一向挂在嘴边的梗。我努力摆出一副正经脸,来掩盖刚刚没能招架住她的出其不意的玩笑话的事实。“谁不想呢?“我见她挑起了眉毛,补充道:“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机会’,他们准会这么说,"那一个小时可不是多出来让你们睡觉的’。等着瞧吧。”
她不做声了,轻轻晃动着身子以使停滞的秋千重新动起来。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但她始终无法理解我这点。她是自由译者,几乎不会体会到这样每天如一的催逼。
“话是这么说,但连地球都慢下来……我们应该是跟着地球转的呀。”
“人类一向不爱遵从这个星球上的法则。而且地球怎么样跟你也没关系,你不是只要完成了工作就可以连休了吗?”
她直起身子,假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你躺着说话当然不腰疼了,好像干我们这行是白吃饭似的。哪里是想连休就可以连休的?”
这尽管是句大实话,但在她身上似乎并不怎么应验。她一年能回三次老家,而且隔三差五就约我出去;从她谈论的话题来看,她没少逛过街,也没少去过电影院,因为她似乎对从最新上映的片子的内容到最新上架的鞋子的款式等等都了如指掌,甚至仅仅在这条河边晃荡也成了她的日常消遣之一。然而她在跟我一起时,我从来没有见她收到一条催稿信息或一个催稿电话,或者任何这一类的东西。时间对她来说像是一块黏土般,可以被轻而易举地压缩、拉长,塑成各种形状。
"我说,"她见我不说话了,把话题一转,“你今天怎么有时间出来?”
“今天我不上班。”
“真的假的?”
“真的,公司大门都没开。”
事实上公司早已在钉钉上澄清了大门没开一事是由于看门的王大爷被早间新闻吓得心脏病突发,而不是因为其他任何事情,所以班照样是要上的。我第二天早上一踏进办公室的大门,就从组长口中得知我爱开消息免打扰的坏习惯又导致我吃了一次缺勤记录。
就在昨天,上级部门为了应对“变化的全球局势”而商定了旨在提高办公效率、提升业务水平的最新方针,其中心思想就是把我们的上班时间从早上九点提到了早上八点。这一决定引起了公愤,然而我们不断斗争的最终结果只是一分钟都没捞到。看来,八点的上班时间“在本市简直是个笑话”,据我们部门经理所说,“这一带的公司没有哪家上班时间这么晚的。”
在那载入史册和中小学课本的一天过去后,仿佛得到了一个新的把柄,时间开始变本加厉地捉弄人了。事实证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多一个小时并不会使生活的急板慢下来,而是起到了截然相反的效果,以至于每天竟然比以前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时更加混乱不堪,仿佛一下子多出了成堆的事情,挤在本来就空间拮据的办公室里,塞满了每一个角落,塞满了那新的一个小时。每天只有当我在二十五点整倚在书桌前,感叹长长的一天终于过去的时候,我才得以重新说服我自己:时间没有失去理智,一天的确变长了,成了二十五个小时,而不是像我在白天以为的那样,这个世界已经被冲昏了头脑,一天不是二十五个小时,而是二十三个小时,甚至二十二个小时。因为白天的时间永远不够。永远。
一个下着淅沥小雨的傍晚,我妈打电话来,问我国庆回不回去,我这才意识到已经九月下旬,天气早已转凉了。我跟她说不了,尽管我确信她不会对除此以外的其他答案期盼过多,而这说了和没说一样。我妈含糊地嘟囔着什么,听起来像是“一天都有二十五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加班。
就像你一听到“咖啡”这个词,脑海中立刻会回想起那种令人头脑发热的奇妙的苦涩味一样,伴随着这个词而来的是狭窄空间里的闷湿气息,淡淡的油墨味以及十指敲击键盘的时断时续的嗒嗒声。
我打着字,思绪却完全不在那一个个跳出的字符上,而是飘回了家里那静静躺在书桌一角的硬皮笔记本上。原先的那个题目肯定得作废了。现在一天已经有二十五个小时了,再说“如果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会很蠢,但我再想不出一个新的故事了。写什么都不行:不是太过平凡就是太标新立异,而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再适合胡思乱想了。谁说现实一定比小说更精彩?我的生活写出来不会有人想读。
手机叮铃叮铃地响了。我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盯着桌上的一个污点不动有一会儿了。是她,打电话给我。
尽管没有强制规定上班时不能接电话,我的手指还是不自觉地滑向了那个红色的圆形图标,然后在那上方停住了。
她并不知道我今天加班,只要事后向她解释一句就行了,但是真的需要解释吗?我真的乐意三天两头陪她出去吗?她爱做的很多事情,尤其是在河边晃荡,都是或多或少地,原谅我这么说,浪费时间。或许对于她来说不是这样,但我的时间自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处于稀缺状态,从天明到天黑,每一秒钟都如一粒沙子,被卷起的浪潮冲走;总有一天我的时间要消耗殆尽。这些想法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掠过我的脑海。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食指就毅然按下了那个拒绝通话的红色图标。
我坐在书桌前,双肩抵着椅背,双手搁在大腿上,眼睛盯着那个很久以前写下的题目:如果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
电子钟奏出一段明快的旋律。又是二十五个小时过去了。我轻轻闭上眼又睁开,像被什么魔咒驱使似的,尽管脑子里毫无头绪,还是拾起了笔,于笔划掉了这几个已从想象变为现实的字,然后另起一行,慢慢写出了几个字,眼睛却几乎没有看着笔。当笔在空中停住时,我才定睛看向纸面,看向我写下的又一个没有结尾的开头:
如果一天有二十六个小时……
[后记]
这篇文章写给飞驰向前的二十一世纪,也写给包括你我在内的,每一个忙碌奔波的人。我愿这篇文章可以让读者暂时跳出我们生活的这个飞速旋转的世界,成为局外人、旁观者;也许,我们可以借此看到生活的荒诞和可能性。
[个人介绍]
杭州外国语学校,高二(1) 班,鲍馨仪。
一个喜欢写的高中生。因为拖延症和完美主义,总是被时间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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