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 首创田野风小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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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他走在田野的径路上,向着一方阴凉。四周布满杂乱的野草,一些草上结出几朵野花,一些出奇的像是盛夏残留的雪花,也有一些就像阳光一样,当阳光照在上面是,便共振在一起,格外刺眼。
这条小路很窄,窄的只能勉强让两只脚紧贴在一起的人站立,他的身后与身前的脚印连成一条线,也差不多和这被杂草占满的路一样宽了。
阳光很足,照在脸上会热的刺痛,大概是盛夏的中午或是下午两点,这无从考究,没有人在意这里的时间,或快、或慢,他不在意,这里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草帽为他遮蔽出一片阴凉,但是右上方的太阳光仍然晃得他张不开眼,他时而拿手遮挡,这条蜿蜒的小路看着并没有多长,但走起来还是很费时间。
一步又一步的,他走入了那片树林,阴凉和潮湿席卷四周的空气,似乎十分舒适,还是对刚刚的暴晒无济于事,他的稍微有些灰尘和汗水的蓝白条纹衬衫和牛仔裤都被考的炙热,他索性摘下草帽,挂在背后。
再往前几步就是一条小溪,溪水上是一筏木舟,他抬腿跨入其中,小船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摆,船舱的一角被一小摊水浸湿,上面浮着几片叶子和一只蜜蜂的遗体,一些叶子枯了,而也有一些在水的滋润下迟迟不肯失去生机,他并没有在意,而是坐在船里的横梁上拿起躺在船舱里的两把木桨,一只手一个的插在水里,然后开始摇动,船也跟着向前动了起来。
着便是他最喜欢做的事,随着溪流去向树林深处,具象的寂静也同叶隙间的阳光一起染成了夏日独有的墨绿,就在这里,伴随着双桨拨动的水声,回荡着,躺在船舱里透过树叶望向天空,这是一桩美事,他很老了,但是花白的头发和杂乱的胡须也让他静了下来,让他无需去思考过去和未来,只需用双眼看向现在,就足够了。
林中偶尔会有虫鸣和鸟叫,大概是草丛中的阴影给了虫子黑夜到来的的幻觉,又或许是那无处寻觅的鸟找到了自己的欢欣,就像它们若隐若现的身影一样,这一切又该从何知晓呢?
他就这样在船舱的两道横梁上躺下,并不能说是舒适,甚至应该说是难受,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感觉,轻轻的合上眼,听着这一切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条小溪的另一头通向哪里,他也不在意,也许是一池大湖,也许是一条江河,甚至直通深海,也正因如此,他不敢在这上面放松神经而恍惚的陷入沉睡,那样也许醒来时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或者永远无法醒来。
尽管每日都是全然相同的生活,但他早已习惯了没有意外的日子,他就住在这个田野上,只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小木屋,屋前是一片小规模的田地,那是他用自己年轻时积攒的最后一些钱买回来的地,上面有他亲手种的一些菜和小麦,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农场,他还有一匹马和几头牛羊,这一切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来到这里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几年他在这里度过了自给自足的安静日子,他的内心很平静,这里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激动的东西了。
有时,陪伴他的一些动物离开了人世,他会伤心,也许会一两天的生活被悲伤所充斥,也许会哭一场然后就此作罢。那些都是他的伙伴——那些偶尔在外面找到的小动物或者小虫子,和那只从很久前就开始陪伴他的老鹦鹉,说实话,那只鹦鹉的年龄换算过来和他差不多大了。
这就是他的生活,有时在田地已经翻完土,所有的农事结束后,他便开始探索这四周的树林和田野,也许能发现一些小鸟或者有意思的螳螂或者兔子之类的,他便带回家,作为宠物养起来。
他没有智能手机,用的只不过是一个老年机,这也正符合他的身份——一个老年人,也许是被抛弃的,或是没人在意的,都无所谓了,他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他的时间很宝贵,对于一个这样年龄的人。
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只有一些吃不了的果子或者粮食蔬菜他会拿一些走上半天的路到市里去卖,卖出来的钱他会给自己的动物们买些家、买些稀奇植物的种子或者卖几本自己喜欢的书,他似乎能认得全大部分的动物昆虫,他似乎也知道该怎么养活自己的动物们,他也许已经很博学了,谁又在乎呢,甚至他自己都不在乎。
他就这样躺着,感觉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起身用船桨驶回自己的小房子——那座自己亲手建成的小房子。
随着绛紫色和艳红混成的乡野日落越发的向着黑色与深蓝渐变,慢慢的影射在溪流上,与涟漪一同流动、洇染;一副油画,一切都在其中,他也是,在这幅图画的一边留下深刻的背影,有些人也许看不见,有些人也许以为那只是一棵漂在水上的树桩,他是个老人了,无论是无人在意也好,又或是被看成一棵树桩也罢,他又有什么办法?世界抛弃了他,所以他只能与自然一同在城市的阴影下苟存,只希望宁静的生活不要被人打扰,从不奢望太多。
一路从林间偶尔出现的缝隙看见四周的人家渐渐稀少,无形的趋向荒芜。天空已经成了玄蓝色,泛泛的落在荒野上,反射出蓝紫色调的空气,就像不时出现的几支薰衣草,就像一些残垣上的几根牵牛花。他在这片田野看见了他与那个年轻的她相遇之后,常去的那片田野,他早已背离那里,她也早就离他而去,那个分别的时刻,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傍晚。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硝烟,那是野花燃烧起的粉尘;他也看得见鲜血,然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脸。
很久了,记忆是会模糊的,他大概也记不清她的面孔了,但他一直爱着她,尽管他用农活和照顾动物来让自己遗忘外面的世界,让自己遗忘曾经——他曾在那些个田野上留下的脚印、在身前,也在身后。
他流泪了吗?地球已经像是掉入了墨水瓶,一半浮在上面,一半沉在下面,他正处于下面的那一半。泪水从来不会从他的心里流出来,那怕一次,他从没有真心地哭过。无论是他的动物死了,还是她的离开。
他从来没有具象的意识到分别的痛苦,究竟什么才是永别。
他不再想这些事了,晚上蚊虫就开始多了起来,被蚊子咬一下总是很痒,那并不好受。
生命就是这样吧,有得到,也有失去,有些人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有的人则相反,他并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他只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他无法衡量自己失去的和得到的哪个更多,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失去和得到于自己十分重要的事物,他也一样。
至少,他现在得到的,是他想要的吧。
夜色降临在这里,他还在慢悠悠的划桨,抬头看着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星星——大部的繁星已经被人类所排放的废气给蒙蔽了,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了,除非你愿意等上个几万年或者上亿年,那时人类恐怕都灭绝了几千年了吧,就算那样,大概也是看不到的。
不过世界上又有几个人有心思去看星星,又有几个人能看到星星呢?这样的话,那这几颗星星大概就是为他而闪耀的吧。
本身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宇宙中也有很多东西没有意义的存在着,而人活着不过就是为了感受一些事物的存在罢。
又到了他离开时的那个源头,他站起身,拉起缰绳,缓缓的等待着小船靠岸。
船就这样漂着,到了岸边,他蹲下身把缰绳系在木桩上,然后迈出船檐,小船又是一阵晃动,他走向来时的那条羊肠小道,身后的船被风所拨动的涟漪波动,久久不能停稳。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能够永远停靠的港湾,而在命运之海上的航行,永远都是汹涌的,也许会一帆风顺,也许会折戟沉沙,但是永远没有终点,直至死亡。
没有船是永不沉底的。
这次他走的稍微有些急促,并不是来时的那种漫步了,大概是天色太晚。
几分钟,他就到了自己的小屋门前,用一把铁片钥匙打开锁,然后推开门,手尖摁向门框旁满是油渍的电灯开关。
幸好在他建起这座小房的时候安装了太阳能板,不然每个晚上他都要在黑暗里面度过了。
高高的棚顶亮起灰暗的白炽灯光,能看见灯罩里面积了不少的灰。
这是一个微有些凌乱的客厅,一个条半嵌在墙面里的长桌上摆着一些沾着油污的小零件,还有一些电路板。大概是有些时候一些小电器坏了他也可以勉强的修一修吧,他经常去附近的一家废品厂捡些小齿轮之类东西,他也总是很喜欢这一类标准几何形状的小物件。拿起一旁断了把手的扫帚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然后双脚摩擦着脱下黏着些许已经干涸的泥块的皮靴,换成鞋柜下的深蓝色拖鞋,转身再次按下那个电灯开关,走向楼梯,直入深屋里去了。
说是客厅,倒不如说是一个杂物间,只是相比一般的杂物间要大了许多。那长桌并不算长,但上面的东西好像摆出了它本无法承受的凌乱和复杂,那电灯也已经颤颤巍巍,也许这个“客厅”再大上那么一点,那原本代表着光明的灯光就会在一些角落投上阴影。他循着黑暗中台阶的轮廓走上二楼。这楼梯,每一年的每一天他都要走上两次,这些年下来他也已经对每一阶的位置都烂熟于心了,大概不会被绊倒。
走上了二楼,他仍是顺着黑暗走向自己的卧室,他并不愿意开灯,那样很费电。进到卧室里,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挂在门后的钩子上,然后穿上一身衬衣,走向卧室斜对面的洗手间。
二楼的布局类似于一个走廊,走廊的两侧分布着三间房屋:一间卫生间和一大一小的两间卧室,大的那间被改成了动物饲养房,而他就住在小的那间。
这个小“别墅”是为了她而准备的。她曾经跟他说过,自己想要一个小别墅,最好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田野,能够养养花种种菜。屋子里没有生机的话就养些小动物,等到他们都老了,就住进里面,慢悠悠的活着,直到有一天他们死亡。
那天开始,他就用自己的一些闲钱买板材,利用工作之余亲手打造这间木屋。时间慢慢的过去,而木屋也迟迟没有完成,他以为时间还早、他还年轻,只要在他退休前能够建成,与她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也就够了,但他却没想到一切的来临都是转瞬之间。
属于她的那间屋子,被他改造成了动物们的家,比起死气沉沉,他用心模仿着那些动物原本的生活环境,制作出那些封存着不同世界的生机勃勃的饲养箱,让这个屋子充满生命的痕迹,就好像她从未离开。
她以前最喜欢这些小生命了,总是用手中的画笔画出他们的模样,然后展示给他看。
他也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些小东西,大概是爱屋及乌吧。
洗漱之后,他转回自己的卧室去,躺在一张不大的单人床上,闭上双眼,想要进入梦乡。但他知道自己总是失眠,所以无论能否睡着,他都紧紧的闭着眼睛,这样在模糊中他多少也能睡上一段时间。夜色流驶向地平线,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时间过得很快,他进入了无梦的深眠。他深知天空与阳光并不会给他太多的时间享受这最为安静的时刻,所以他总是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即便没有梦,但他还是隐约的看见了傍晚时在船上看到的那片原野,那几十年前的一天,究竟是分离还是相遇,都不甚清晰。也许开始时的不是初遇,也许终末时的也并非别离,他也许一直都与她在一起。
他醒了,天还未亮,但他心里早已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要回到那个他曾经居住的城市。所以他穿上自己年轻时一身干净的外衣,将抽屉里几百块钱的积蓄揣进兜里,给自己的小动物们准备好几天量的食物,快步走下楼梯,在自己的包里装上一些吃食,打开门栓,向着市里的方向走去。
市里离这里不算远,大概只有十来公里,但是他没有车,只能靠着自己健壮的双腿走过去。远天的上段漏出阳光,把黛青的空气照出自己的本色来,一路伴随着杂草之间摩擦出的哗啦声,沥青路出现在老人的眼前,那时已经逼近中午。
尽管他的身体仍然强健,但是速度不免比年轻人要慢上不少。他古铜色的额头上渗出汗珠,这里的夏天确实很热,空气都有些许扭曲。
他沿着沥青路前进,大概只要花费差不多的时间就能到达城市边缘的火车站,那里就是他的目的地。清一色的沥青路和苍绿色的山野让人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但他清楚的知道已经是中午,所以他坐在路边,拿出包里的“凉”狗开始吃了起来。只要稍稍补充体力,很快就会到达那个车站。大概十多分钟的时间,他便站起身,用手扫了扫身上的土,背上包,继续走了起来。
相比出发时,他的步伐变得都点艰难。不过他的身体还吃得消。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他看见远方黑色的轮廓,阳光还是那样的炽热,但他就要到了——那个火车站。一步又一步的,他走了很长时间,前段是跋山涉水,后段是烈阳当空,但他已经被晒伤过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尽管他看见那些东倒西歪的野草都微微的摇摆,但他却没有感受到一丝凉风。偶尔刮来一股,也是热的。
“究竟是什么让老天一年四季都开着暖风空调?在北方冻的吗?”
那原本模糊了形状的黑点慢慢放大,能看见大概是一个银白色建筑。他有些累了,想要坐在地上歇一歇,但是他选择继续走下去,目标就在眼前。
那是一个银白色建筑,几根漆着银色的柱子支撑着它的棚顶——那个棚顶是个稍扁的半圆,从天空斜插大地,那就是火车站了,前方还有一片很大的油柏路停车场。
他并不知道今天究竟是星期几,甚至都摸不清今天究竟是哪年,他活的已经有些糊涂了。
他握住那几扇大门中一扇的把手,身体一甩,就拉开了门,走进大厅。大概今天并不是什么休息日,所以里面并没有太多的人,这很正常,毕竟休息日于工作日来讲并不算多,所以遇见工作日的可能性必然要大一些。
他走向柜台,买好一张去往另一个城市的票,然后坐在一排银色椅子中的一把上,静静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趟火车进站。许久不说话了,他连语言都有些组织不清。
这一切都十分的熟悉又陌生,那些平静的时候,他总是要在这里和她道别,然后再在这里和她相见。每一次都是她来找他,这次换成他去找她了。
长时间走在阳光之下令他觉得明亮的大厅有些昏暗,长时间的等待令他有些厌烦了。那些年她是如何在这里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等待着他的归来!
棚顶挂着的长条显示器上出现他的班次,于是他就站起身走向站台,与他一同起身的人屈指可数,与他同一个目的地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吧。这都无所谓,他这次要去那个曾经最熟悉的城市做一件神圣的事情。
“很久都没有人看看她了,她大概很寂寞吧,以前她最讨厌寂寞了。”
登上列车,他低头看了看票上的座位,然后平稳的走向自己该在的那个角落。当他刚落座,一个穿着浅棕色风衣的中年黑人有些匆忙的坐在了他的旁边。他望向窗外,远远的看着自己过来的那条路、那些田野山川。绿色,无论是什么绿,总是代表着生机,有时却也同时昭示着死亡。当他正在沉思着,那个黑人转过头来跟他搭起话:
“嘿,朋友,你要去哪里?”
他并没有回答,那个男人稍微顿了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问到:
“你要去哪,老兄?”
他转过头,冲着那个男人快速的说:
“听着,你没法从我这个穷老头的身上骗到一分钱,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和我之间都没有任何交易可谈,我没有钱也不想要任何东西!”
“哦朋友,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闲想要找个人聊聊天,你不至于这么激动吧?还是你对黑人有什么偏见?”
他顿了顿:
“我没有什么偏见,我很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请你不要见怪,据说现在骗子很多……”
“无所谓的了,没有偏见就好,方便聊聊天吗?”
“可以。”
“你要去哪?”
“Z城。”
“真巧,我也去那,我去那边出个差。你要去那做点什么,这里离那可不近,坐火车也要一天,恐怕得今天半夜才能到。”
“我要去那里祭奠我的妻子,我很久没见她了。”
“……对不起……”
“没事的,她走了很久了,大概有好几十年了吧。”他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