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

MODERN GRAY

（未完成）

$\Huge{作者：杭州第二中学滨江校区}$  $\Huge{LKY}$

$\large{转载自《杭州高中文学\,第03期\,云水和山》}$

        拥有青春的时候，就要去感受它。感受真实、善良，感受自由、快乐。情绪稳定，灵魂有趣，且悲天悯人。波德莱尔说：“当月亮怀着闲愁，偶尔向地球，悄悄地洒下一颗泪珠的时候，一位虔诚的诗人，睡眠的仇敌，把这苍白的泪水捧在手掌上，放进他那太阳看不见的心里。”我觉得，你一直就是那位诗人。

                                                                                                                                                                                            －－严州中学冰火文学社指导老师  鲍芳飞

以下是正文：

        That is how the world works

        That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白天，石像在泥土地上互相热烈殴打。

        石柱没有叶子，从土里被拔出。

        阴天的大伙儿脾气都不好。

        晚上，赢了或输了的都想被泥土埋没。

        石头身躯无法消融，遭到拒绝。

        连老鼠都不曾到过的荒原。

        1

        尔祐就像很平常的青春期少年，渴望着一个倾诉烦恼的对象。可所有的一切都太平常了，大家都一样。尔祐想笑，他一个人的时候会突然笑出声来。他训练自己笑三秒，停三秒，再笑三秒，停三秒－－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是独特的，因为无论快不快乐，至少他可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能笑多久。

        但他讨厌这样被安排的笑声－－讨厌觉得自己独特的自己。他会突然像一个第三者一样审视自己，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充满了中二少年的叛逆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自己文青病发作认为自己无病呻吟，认为灰色世界的根源是灰色的自己。然后他再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大笑，笑到肚子痛，笑到腿抽筋，笑到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好笑了然后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在一个人的床上打滚，像泥鳅一样在泥潭里舒展自己的躯体再蜷缩在角落里。其实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笑，那种掌控自己的感觉是一种假象。定好计划是早上补数学，下午整理英语笔记，结果十一点起床看视频到两点吃午饭的人是没有资格控制自己的。所以他觉得自己更好笑了。

      这样的自己活该挤地铁。他想要smash the windows[后面四段英语分别选自NCE Ⅲ Lesson 6、Ⅱ Lesson 81、Ⅲ Lesson 1、Ⅱ Lesson1]，他要跳出车窗外－－跳不出去啊喂，这可是在地下！只会被周围诧异的人和保安knocked to the ground而已！可我只是想成为a puma at large而已啊，别的人能不能走开？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哈哈哈哈哈，为拙劣的中英文的结合大笑，为新概念大笑，为支离破碎的语言大笑！轮到你上台表演啦！要took a deep breath！palms got sweating！audience below burst out thunderous/ear-splitting applause！（错了错了是burst into）为南瓜头、蜂鸟和直升飞机[分别取材自浙江卷2021.1、2023.1、2016.9的英语续写]大笑！但地铁上没有人注意到狂笑的尔祐，不知道哪个双亲缺失的混蛋正在大声外放快手的小视频。

        尔祐讨厌挤地铁，特别是在晚高峰的时候。其实本来是不必挤的，但先是上头下令补习班不准补了，然后中考难度下降又导致省重点引以为傲的生源优势不复存在，想要学生出好成绩就只能永无止境的补课。周五原本三点半放学的时间被拖到五点半－－多加一场考试。而这个微妙的时间刚好让灰色的下班族和灰色的学生们在地铁上不热烈的拥抱彼此。

        没事，真正黑色的打工人还在加班呢，尔祐安慰自己。但随即想到以自己的水平，未来应该也就是黑色的人之一吧，朝九晚五现在可是美好生活的代名词之一呢。

        地铁很好，不像出租车很贵，也不像公交车那样不可预测。

        地铁很好，该在哪里休息多少分钟，从哪里开始又从哪里结束，一目了然。

        地铁很好，没有堵车，也不会有预定外的加速。

        所以尔祐讨厌挤地铁。

        这个周末－－是单休日。尔祐发自内心的问候了愚蠢的调休制度一万遍。因为有它，他要今天周五回家，再在隔天周六的中午返校。

        背着书包袋，尔祐拎着行李箱下了地铁。这是住校生每周背负的使命：带着糟糕的成绩和没洗的衣服回家接受质询。从地铁站出来后，行李箱划过各式各样又千篇一律的井盖推着尔祐在夕阳映照的血红色的天空下前进。在他想象中箱子是一个巨轮，他双脚撑地死命顶着不让巨轮往前却无济于事。隆隆声从左耳刺进右耳穿出，就像课堂上老师的话语一般。巨轮滚动着向前，所有事情都在安排下滚动着推动他向前。把我卷进去碾成肉泥好不好？从我身上碾过去！从我身上碾过去！但这不会发生。巨轮上插满的旗帜印有不可违抗的，代代传承的崇高意志－－可惜褪了色。灰色的旗帜在空中高高飘扬，站在巨轮上面像仓鼠一样保持跑动的是得胜的将军，站在巨轮前面死命跑的是垂头的失败者－－其实没有区别，都是在不停的在计划中被赶着跑而已，但大家还是乐此不疲的斗争。

        行李箱爬升市中心老破小陡而高的楼梯时敲出一个个低沉闷重的鼓点，充满力量感的声音和尔祐的喘息交织在一起。距离顶楼还有半层的时候他透过层间通风的满是灰尘的空隙向下看，这个高度让他想到了这周学校里的很多事情。最后半层的楼梯总是特别的累，这是爬起来最慢的半层。这时尔祐已经可以闻到准备好的饭菜的飘香了。在吃了一周校内的饭菜后，母亲的饭菜还是很诱人的。也不是说学校里的有多难吃（虽然学校里每个人都会用“狗都不吃”形容），但就是没了吸引力。就如同昨日早上在学校食堂吃的饺子一样，他吃了六个？或是七个？不重要，筷子夹着的食物没有入口，但是有东西成功填充了他的胃，是什么呢？

        打开家门见到他和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随后是漫不经心又好像很在意的一连串问题：学校里吃了什么？平时几点睡？例行公事。要等到洗完衣服或是做完某一项工作后他们就开始语重心长的找尔祐谈话了。赞美尽职的老师们！平时班主任或是各科老师会把学生学校里欠的债发在家长群，所以就是“怎么这个作业没做？”“这周有没有考试？”然后激动起来“你现在苦一点”“现在还不懂”最后击穿城中心老破小的天花板“你有没有在认真学？”“你将来想干什么？”等到歇斯底里结束后，就又是语重心长“你哪科弱呢？为什么弱呢？我们分析一下吧”。尔祐觉得很好笑，面前的两个脱离应试已久的灰色的成年人，拿着自己八九十年代的学习经验，尽心尽力的为新世纪的灰白的零零后出谋划策。尔祐很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每一科都差不多烂，就像均匀的灰，一切都看不清：课堂也好，宿舍也好，成绩也好，未来也好，整个生活都被纯粹的灰色海洋淹没。

        但可能在他们眼里灰色才是正常的吧。在发表完对学习和尔祐的深刻见解后，他们就会开始描绘美好的蓝图。考一所985大学再读研，随后走选调成为公务员。然后就有很多了：体制内踏踏实实地干活，分房子，机关单位转跳国有企业。一条康庄大道！“爸妈不求你以后挣什么大钱，有一份安稳的工作，找一个好的老婆，过得比我们好就行。”－－灰色代表着稳定的人生，代表着平平安安，代表着很多很朴实的东西，很多好东西，很多坏东西。

        尔祐没有办法抗拒这样的蓝图，某种意义上来讲他是顺风顺水长大的。这并不代表自己有多出色或是多努力，他是既得利益者，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虽然自己的父母只是国家机器的底层，但并不妨碍他们在八项规定之前往家里带一盒盒不怎么便宜的小饼干。幼儿园就是省属机关子女$$优先安排的，从小到大住在市中心省政府旁。小学初中同学的父母多半也是机关单位的，或者是事业编或者企业编，几家约出去一起的时候小孩子在一旁玩，大人就热火朝天的聊一些无聊透顶的东西。他太清楚这是一条什么样的康庄大道了，尽管他的父母多次强调他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

        尔祐还知道很多别的：新高考难，读研难，大学本科就业难，研究生出来就业也难。车子贵，房子也贵，物价在涨，经济形势却不见得好。他对这些其实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概念，但是网上在说这些，老师在说这些，父母在说这些。灰色生活背后是焦虑的海洋，每个人都在焦虑，焦虑中国美国俄罗斯乌克兰，焦虑武汉南京上海郑州，焦虑相关的不相关的他人和杂事。只有这个时候尔祐才能感觉虽然人类的悲欢互不相通，但还是有很可悲的东西证明人类是一个整体的。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康庄大道，一条指引你如何与灰色和解的康庄大道。

        尔祐讨厌这条康庄大道，讨厌无法抗拒这个蓝图的自己。但为了让自己的这个周末少一点争吵和冲突，他试图让自己从内心深处接受这个光明未来－－所以他在地铁上狂笑。真想给自己一个巴掌。